“啊!”
陆银华猛然惊醒,瞳孔骤缩,脸色煞白,额间的汗珠浸透了面纱,挂在指尖的红玉珠串叮铃哐啷地落在地板上,脚边的牛角灯被踢翻,咕噜噜地向远处滚去,撞在什么物件上停了下来。
她身体僵在原地,浑身肌肉因恐惧剧烈痉挛,可动的只有眼珠。
眼眶睁大,她快速地扫视着周遭一切——书架,木梯,木匣,纸笔,牛角灯……朝靴?
这是太清昌阁。
谁!谁在那儿?
她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醒了?”
那人一手中拿着稿纸,一手翻着页,嗓音淡淡的,抬眼懒懒地看着惊恐不已的她。
咚!咚!咚!
他在说什么,陆银华全听不见,耳边只有一下重似一下如擂鼓的心跳声,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直至濒临破碎。
刚才是梦……
缓过心神后,她能动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向阁门外望去。看不见太阳,只有余晖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斑驳的橘黄一闪一闪地刺激着她每一根脆弱敏感的神经。
突然,她猛地推开阁门,急风霎时灌入,吹得披风从她肩上滑落,而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栏杆处,凭栏望向那处红彤彤、浓烟升腾起的地方。
大火烧起来了。
“陆姑娘,这是做何?”李旌祐面无表情地倚在木梯上。
她惊恐万分地回望着李旌祐:“那儿走水了!”
“那是哪儿?”
“……大理寺狱。”李旌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淡淡道。
“!!!”
“大理寺狱……大理寺狱……”陆银华喃喃自语,“怎么会有大火?”
那场十一年前的大火仿佛又一次在陆银华眼前燃起。
她救不下任何人,她会害死更多的人,命中注定要死去的人注定会死去。
所以,她会和六岁一样,救不了任何一个人,是吗?父亲不因诬陷而死,也会死在大火的狱中。
陆银华嘴角紧绷下垂,整个人在恐惧与崩溃边缘挣扎。她想走,提脚的瞬间却失去力气跌在地板上,而后撑着手尝试站了起来,却起不来。
隐约中,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咒骂声,暗处里好像涌出好多人。他们个个面目狰狞,烧焦的皮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哭喊着,怒骂着。
“灾星!”
“祸害!”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都是你!”
咒骂声钻入耳中,陆银华俯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像被人扼住喉咙里。她双手不自觉掐紧喉咙,嘴里不断叫嚷“别打我”。
“怎么了?”李旌祐蹙眉,上前捉住她的手臂。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陆银华顿时大叫,双手不断挥舞着推搡着,嚎啕大哭:“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别打我!不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祸害……对不起,对不起!”
“陆银华!冷静!”李旌祐锢住她的臂膀,强行让她直视他的眼睛,“这里没有其他人!看清楚,只有我!”
“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害怕。”他的声音坚定,且笃定。
她抬眼仰望着李旌祐,眼中充斥着恐惧,手指扣紧抓在地板上:“殿下……大火,我……我……我害怕……”抿了抿嘴,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为什么?”
“我怕……”泪从眼眶中溢出,滑过脸颊,落在地板上。
“他们会死”说出来,他会信吗?
没有人会相信的,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骤然,她奋力推开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紧接着连滚带爬地冲下楼。
就算,就算这次还是救不了父亲,她也要去找父亲。
她狂奔下楼梯,仓皇间踩空,身躯失去平衡向下坠,就要这么滚下去了。
“真是疯了!”李旌祐的声音从身后撵来。
忽然,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右肩往后拽,陆银华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向后跌去,而后桃粉色的披风劈头盖脸裹住了她,坠入了黑暗中。她人还没反应过来肩上和背上的疼痛,下一刻,那只大手将她人一拧,头瞬间撞到来人胸膛上,接着紧扣在肩上的手往上一提,她的脚彻底脱离了地面。
她被人用披风裹着打横抱了起来,失重感让她头埋在他胸口,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抓住衣襟。
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不是她的。
听着耳边擦过的风声,她能感觉到随着他的步伐,她在他怀中越靠越紧,直到他将她放下时,还未缓过神的她仍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是要去大理寺狱吧。”李旌祐淡淡道。
几近僵硬的手指不听使唤地继续绞着衣襟。骤然,她如梦初醒般松开手,整个人猛地后退,跌坐在地上。
“守卫正在换班。”
说完,他轻车熟路地打开窗棂,翻身越过窗台。
“起来。”
陆银华愣了几秒,而后从地上爬起,走到窗边,双手撑着身体,努力地让自己攀过去。
一声细微的崩裂声,是她左肩的伤口崩开了,血洇了出来。可她好像不知,咬着下唇,仍固执地用着手撑着身躯。
李旌祐的目光落在了她左肩那一片鲜红上,蹙着眉,走近了一点,单手箍住她的腰肢,继而用力一带,人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