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陆银华脸霎时煞白,腿软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步错,步步错,这绝对不可以!
她可以要什么?她想回家,不要这郡主尊号,不要名,不要利,想活着,想一家人能好好活着,不再担惊受怕地活着。
可是……可是,她回不去了,她成为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中的一枚棋子,在巍巍皇权下的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她不再只是陆银华,她需要多披着一张名为“华嘉”的假皮……
救皇后一命,名利双收。虽不是她愿的,但她必须乐意,得高高兴兴,诚惶诚恐地接着。
昨日,她也曾宽慰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是真真再次身处这威仪俨然的皇宫中,亲眼见着那些皇权之上的人为所欲为,杀人灭族,还是封侯拜相,她都无力阻挡。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她,始终都是胆战心惊。
所以,她还能要什么?
说不再要任何赏赐,则是虚假,不识抬举;说再要些金银财宝吧,则是贪得无厌。
弘元帝既是问了,那她必定得要点什么。一,不失他颜面,彰显皇恩浩荡;二,不能让他认为自己是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徒。
难道皇帝要赐婚?
如今陛下需要笼络哪个士族?她如今有恩于皇后,有恩于皇后母族王氏,应是还有利用价值,不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随意指婚,白白浪费掉。
该怎么回?
不计其数的假设不断涌现,又化作泡沫破灭。
陆银华怔怔地盯着寒彻入骨的金砖,怀中的护身符散发着降真香的香气窜入鼻中,少微波澜不惊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思索再三后,应投其所好,庶几有望。
弘元帝重武兴文,太清昌阁中也有诸多未曾编撰的经典残本,应为佳选。
“救下皇后娘娘乃是五皇子殿下之首功,更是皇城禁卫军护驾及时,臣女不敢妄自居功。能得皇恩保佑,留有一命,又得陛下赏封号,赐金银,臣女已是受宠若惊,不敢再多求赏赐。只是,臣女因师从白鹅书院,故于深宅内院中有一爱好:编修古籍。臣女两年前曾入宫作乐昌公主的伴读,期间有次误入太清昌阁,见其中多有失传的名家古籍。若……若能得入崇文馆太清昌阁,得一本古籍,能将其中记载的经典重现于世,臣女感激不尽!”
话毕,陆银华未曾抬头,战战惶惶地攥紧双手,脑中的弦紧绷,仿佛听见冰盆中冰融水的滴答声,鬓边汗湿,发丝黏在额角,闭眸等待着。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浅笑。
“允。”
仅有一字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如甘霖般浇灭了陆银华心中忐忑,如释重负。
“谢陛下!”
又重重一拜,可谓掷地作金石声。
嬷嬷将陆银华扶起,皇后在一旁眉目舒展,执着她的手,可叹道:“方才还说让张女官领华嘉去集贤书院寻些合心意的书,看来还是本宫未问清楚华嘉喜好。”
“娘娘所赏的皆合华嘉心意。只是愿不想给娘娘另添麻烦,故未曾提起,是华嘉思虑不周。”陆银华垂眸,欠身福礼。
“真真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好姑娘。若是乐昌能有你一半的心思在读书上,也不至于回回受罚,让太后被关在殿中温书。”说着皇后摩挲着陆银华发髻,又假意嗔怒,瞪了一旁愣神的乐昌。
察觉到眼刀剜过来的乐昌,嗤笑着躲在了弘元帝身后。
“陆夫人教女有方,若是华嘉是男儿,能科考入仕,当是我大雍之幸。”皇后笑意盈盈道。
孙清念急忙福礼:“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默了一瞬,向弘元帝福礼,柔声道:“陛下,妾也有一物欲赠于华嘉。”旋即接过身侧嬷嬷递来的一张房契,放在陆银华手中,“这是宣平坊的一处宅院,是本宫未入宫前家中长辈相赠。空了数年,今日得巧,送与华嘉做嫁妆。”
宣平坊居于皇城以东,紧挨大明宫和东市。在这寸土寸金的云京,坊中宅院更是有价无市,非达官显贵、宗室子弟不可居。
顿时,陆银华如临大敌,惶恐至极,连忙婉拒:“娘娘,这太过贵重,且这乃娘娘祖中长辈所赠,臣女怎能毁人心意,臣女断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