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你帮我。”乐昌瘪着嘴,低低道。
“皇祖母又要看功课了!这次这么多人,若是作我惯常会的,那必定会被太傅和那些大学士们指摘,文章定是排在末尾,那我又要被关起来了,我才刚自由两天。”乐昌在一旁撺掇着,“就一篇,一篇,只要不在最末尾就好。等着皇祖母她出宫清修,就好了。”
说着说着,动静渐渐大了些,引得旁人侧目。察觉到有束不算友好的目光一直盯着,陆银华急忙点头应下,又扯了扯乐昌的衣袖,示意她切勿再说。
乐昌见得逞了,喜出望外道:“嘻嘻,华儿,你真好。”
“快回去吧,等下再说。”陆银华悄声催促着乐昌回到前排去。
随即,乐昌加快脚步,一点一点地挪到前排。魏王妃侧目而视,乐昌脸上扯了个客气的笑。
崇文馆距集贤书院约莫有两刻钟的脚程。
待到集贤书院时,将将到巳时,璀璨的日光早已铺满整座皇城,惹得人是热烘烘的。
真是阳光灿烂的一天,适宜曝书。
崇文馆中读书的学子依照兰台拟定的座次入座。而再前排,坐着的都是朝中重臣。陆银华看见父亲陆时敏同礼部同僚坐于一处,刑部侍郎柳一水在一旁。在柳一水座次前是一紫袍官员,他颤着胡须,正与同僚相谈正欢。
他们几人见着崇文馆来的一行人,陆银华与他们眼神交接,遥遥拜了一拜。
而后只见柳一水笑颜,嘴巴张合着,同父亲说着些什么。前面那个紫袍官员也转头看了过来,陆银华面上笑僵了一下,而后还是福礼一拜。
再外围,禁卫军林立。一着银胄黑甲的彪形大汉手持雕龙破甲锥站在最前处,是禁卫军统领张尧。
陆银华眉头皱了皱,随即舒展,不作声地坐于书案前。
此时,兰台内的大学士一手执笔,一手执簿,登记着从殿中取出的一箱箱古籍。内侍依照柜目依次曝晒。首先隔着素绢取出古籍,放在凉棚下的方桌木板上,展开,用着竹制书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吏人则在一旁检阅,并执笔将其上缺损蠹烂腐败处按书名页数登记。而后书脑放在其上,两面翻晒。待曝晒完全后,整板抬于通风阴凉处,将书凉透后,再每本放置樟脑,整理成箱再放回殿中。
而后,将吏人所记载的书籍缺损严重程度,整理成册,交由馆阁修编,由他们负责后续对古籍修补编撰。
陆银华环顾四下,只听见得哒哒的脚步声、簌簌如潺潺流水的翻页声,以及内侍唱着书页编号声。
而周遭所坐的皆是大雍最具盛名的才子佳人。
真可谓是“宴殇更盛华林会,坐客咸推大厦才”。
若不细想,月前闹得沸沸扬扬萧索肃杀的端午刺杀案仿佛已是数年前之事。现下君臣和睦之景让陆银华恍若梦中。
但也因臣子丧事,席间并未设乐宴饮。
只张筵纵观。
正如张素莲所说,在弘元帝泼墨书法后,内廷降下御书以示,众大臣皆歌颂之。而后弘元帝邀大臣入殿,巡幸集贤殿。
而自崇文馆来的学子则领了大学士给的命题“民生”,留在殿外。各自四散开来,绕着四下所展古籍、明贤墨迹书画争先观赏着。
每几人身侧跟着一馆阁吏人。
只是乐昌被皇后宫中的嬷嬷叫走。嬷嬷在乐昌俯耳低语,随即就见乐昌神色仓皇,提裙往殿外疾步离去。
一时间,四下也寻不到人一同。陆银华本想自己独行先观书,待乐昌折返后再问询发生何事。
只是起身时,宋照水却邀陆银华与她和魏王妃一同评书赏画。
犹豫片刻,陆银华应下。
宋照水引陆银华至魏王妃身前,陆银华恭敬福礼:“见过魏王妃、六皇子、八皇子、安乐公主、荣乐公主、世子殿下。”
“郡主不必多礼。”
魏王妃淡淡道:“月前,多亏你舍身相救,皇后娘娘才能平安无事。现下在此曝书会上,你我皆是以学子身份来评书赏画论道。如父皇所说,论道不分尊卑,郡主自在些便可。”
“多谢王妃。”陆银华躬身谢过。
魏王妃笑颜:“郡主无乐昌做伴,可是无聊?不如陪我一同评书赏画?”
陆银华含笑应下。只是垂首时,余光瞥见六皇子白了自己一眼,继而他就寻了个借口往旁处去,八皇子跟在他屁股后面也快步离去。世子被随行的嬷嬷带去一旁玩耍。
转眼间,只剩安乐、荣乐及宋氏兄妹。
几人绕到一处方桌前,其上正曝晒着一则策论,是百年前大昭朝的文士所作的。
魏王妃观着策论,玉指指着一处问道:“此意何解?”眼眸弯弯道,“你在宫中作伴读时,太傅就曾赞过你文章写得好,我想听听郡主的见解。”
陆银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天命”,心下一紧,面上仍神色不变。
“王妃谬赞了。我只是会写一作些咏山川草木的文罢了,偶尔学些前人写的策论,自己再照猫画虎写些不入流的见解。碰巧得两三次太傅夸赞。”
“郡主自谦了。”魏王妃脸上仍挂着柔和的笑,不依不饶道,“那我也想听听郡主有何见解?”
跟在魏王妃身后的宋氏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宋照水准备上前,却被宋仰山拽住手,暗自摇了摇头。
宋照水回瞪了眼宋仰山,甩开他攥着自己的手,准备上前。
突然,一声脆响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