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裸露的皮肤处泛起，有些痒，还带着些奇怪的压迫感，就像是有人凑到了你的身旁，却没有贴在你的身上，两人之间隔着无限小的距离，还没有真正皮肉相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已先一步感知到触碰。

护士毫无所觉，按流程抓起魏常盈的手，熟练地在选中的最粗的那根血管上拍了两下。手部的皮肤因为生病而变得脆弱又敏感，明明是寻常的力道，却似电流窜过，麻、痒、刺、痛叠加起来，沿着筋脉直窜到心脏。

砰！

玻璃碎裂之声随着心脏收缩的节奏乍然响起。

输液室里只有两人，本是静可闻针落地，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把两人同时都吓了一跳。原来是装碘伏的瓶子倒了，滚落到地上四分五裂，褐色的液体洒满一地。

“风这么大啊？”器材摆放得极其规整，自己也没有碰到小推车，护士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怪到风的头上了，“你小心别踩着，我帮你扎完针再去清理。”

消毒完手背，趁着扔棉签的间隙，护士轻轻跺了跺脚，嘴里一边嘀咕着今天蚊子真多，一边叮嘱把拳握紧。

银色的针头在日光灯下闪着寒芒，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魏常盈把手往回缩，护士有所感知，一个施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还怕扎针吗？”

她试图把手再次抽出：“我有急事，今天先不打了。”

这位护士大概应对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她的手劲大得惊人，当下用了一个巧妙的力度就把人紧紧地扣住：“同学，药水都调好了……”

空气被挤压的感觉越来越盛，魏常盈打断她的话：“不好意思，我回去吃药就行，现在是真的有事急着处理。”

护士本想好言相劝，奈何性子过于着急，声音便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语气也就显得有些凶狠：“你都烧到快40度了，还有什么急事比这个急，晕倒在路上谁负责？！把点滴打完再说！现在给我坐好，花不了多长时间！”

魏常盈被她的气势震住了，一愣神的功夫，静脉针已悬在手背上方，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下一秒就要疾射而出。她已经开始感知到针头是如何刺破皮肤，再刺进血管了。

然而，鲜血未见，倒是戳破了那层微妙诡异的紧张氛围，在谁也看不到的维度里，形势一下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不锈钢小推车突然被一股神秘力量掀翻在地，重重砸落在护士脚边，花容失色的护士本能地跳开了两步，仍是被哗啦啦散落一地的器材殃及。

“对不起，麻烦你了。”

魏常盈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卷起背包，在错愕又惶恐的目光的注视下，狼狈地跑出诊所。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腹部疼得厉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住了五脏六腑。

她的体温极高，急促呼出的气体比夏天的风还要燥热，它们源源不断地生发，沿着奔涌的血脉，在四肢百骸里胡乱地冲撞。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唯有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力支撑，才不至于晕倒在同样烫得厉害的地上。

稀稀落落的几辆单车七歪八扭地停放在红砖小道旁，一阵闷热的风吹过，撩起几片枯黄的叶子，又飘落在婆娑树影里，与地面刮蹭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窃窃私语着些什么。

单调的蝉鸣循环往复，自四面八方涌来，让人辩不清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病中产生了错觉，她总感觉今天的太阳特别巨大，外围还缀着一圈流光溢彩的日晕，在炫光中不断地产生变化。火球高高地悬挂在穹顶，将耀眼的白光利剑一样无情地刺向大地。

周围的景象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万物感知错乱中，极远处的一片榕树叶子被拉近到眼前，她看到上面被灼出了一个小洞，洞口处冒出了一股淡淡的青烟。

她受不了物体变换所带来的晕眩感，用力闭上眼睛，只见一阵五彩斑斓的黑色掠过，再睁开时，榕树又恢复成原来的大小。

那阵烟雾没有扩散开来，而是在空中形成了一条半透明的细线，慢慢往魏常盈的方向拉长，延伸，明明距离那么远，烧焦的味道却仿佛近在鼻尖。

猛然间，火光骤起，叶子被扭动的火焰吞噬，颜色迅速由深绿变为焦黄。

星星点点的光从火里四散开来，像夏夜成片的流萤，如梦似幻，轻盈地起舞在树冠之上。一朵又一朵橙红色的花相继盛开在繁茂枝桠间，不一会就连成了挤挤挨挨的一片，将所有的绿色彻底吞没在翻滚的热浪里。

诡异的是，那一线青烟并没有淹没在火海里，它是那么地明显，蜿蜒地朝着既定的方向飘来，越变越长，越变越大，越变越浓，如有实质，好像伸手就能抓握在手中。

一星火花降落在青烟的尾部，如同点燃了烟火的引信，“轰隆”一声，沿着青烟的轨迹一路剧烈燃烧起来。一时间火光大盛，深深浅浅的火苗聚拢在一起，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腾跃着向魏常盈暴冲而来！

速度是那么快，简直是避无可避。

飓风卷着灼热迷了人的双眼，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扭曲成波浪的形状，有几个半透明影子在火光中兴奋地跳动，有的像小人，有的像动物，外形不尽相同，但却同样怪异，好像在振臂高呼，为这火焰的场盛宴欢舞。

魏常盈眼神逐渐涣散，就在以为要化作焦土的时候，火龙被一道又细又长的黑色虚影卷缠住身体，还来不及挣扎，势不可挡的龙头突然自中心爆裂开来，炸成漫天火星起伏飘散。

有人自火光中缓步走来，仍未消散的高温扭曲了他的面容，能看到他那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衣袍，通体的玄黑，鬼魅一般，仿佛来自幽冥地狱。魏常盈心跳又紧又促，擂鼓一样响着，她用力瞪着沉重的眼皮，鼓胀的眼球上顿时暴裂出一片鲜红的血丝。

那种皮开肉裂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单手按压住眼球，眼前的景象浸染出一片红色的血雾。他被遮掩在雾气里，只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

魏常盈全身血液逆流，又陷进了恍惚的状态。

——这里，我在这里。

——看清楚了，我只教一遍。

——凝神，静气，然后——射出去。

像演练了千百次一样，魏常盈迅速结印点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