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生气吗?应该生气的,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孤独一人,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也遭受过许多冷眼与不公的对待,如果没有‘它们’从中作梗,她是否也会想普通人一样学习、交友,得到更多地赞美与尊重呢?
张嘉鸣没腰骨一样摊在椅子里,歪着脑袋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又缓缓开口道:““粥凉了,吃吧。”
“嗯。”
她把调羹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寡淡无味,却又意外地合胃口,于是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把白粥连同情绪大口大口地吞咽进肚子里。
张嘉鸣自动忽略那压抑的哽咽声,:“在有更好的选择以前,你可以先住在我家里,只要有我在,一般的妖邪都不敢靠近。”
“不敢想象原来你是这样厉害的人。”
这是真心实意的赞美,难得没有夹杂讽刺在里头。
这回张嘉鸣倒是很谦虚,他老实承认道:“厉害的不是我,是老头找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块玉就是从祠庙里求来的,高僧开过光,好用得很。”
他半垂着眼眸把玩起项上的玉佩,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
“当然,我家也不是让你白住的,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这要求在祠堂的时候他就提过一次,魏常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吗?
“什么事?”
“现在还没到时候,等时机成熟了我会跟你说的。”他抬头直视着床上的女孩,赤红色的眼中透着少有的认真与坚定,“虽然有点自私,但是所做之事不会违背你的良知的。”
在情况还未明朗的情况下,多一个知情人帮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魏常盈沉默不语,认真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下定决定点了点头:“好。”
她有预感,这或许是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会答应似乎都在张嘉鸣的预料之内,只见他咧嘴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成交。”
重要的事情谈完,他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葵瓜子,把电视频道调到动物世界,然后旁若无人地嗑了起来。一时间,各种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严肃的氛围顿时消散不少。
这人真是有够奇怪的,抛开种种传闻不说,就这两天的接触看来,他说不上任性妄为,但却足够地阔达洒脱,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会受外界的环境所影响,魏常盈突然觉得,其实他的内心应该挺强大的。
张嘉鸣看电视看得格外专心,她不禁偷偷地打量起这个与自己一般古怪的同龄人。室内阳光充足,他却没有戴上墨镜,那双杏眼似乎红得越发深邃,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色彩,就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各色光影落在其中,却都透不进最深的眼底,美丽却潜藏着危机。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罐中那妖异的蛇眼。
心念刚过,话便到了嘴边,她试探性地说:“你们家客厅放着的那罐蛇酒挺吓人的,那么大的一条蛇,是买的还是自己抓的?”
由于从小见惯了,张嘉鸣没觉得有啥大不了的,因此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眼光真差,哪里吓人了?这么威风的蛇现下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那是我们家的传家宝,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
魏常盈想过这酒价值不菲,却没想过意义竟是这般重大。
“这酒……用来喝的吗?”
“能喝啊。”说着,他掏出手机嘀嘀嗒嗒按了一通,然后把屏幕举到魏常盈跟前:“你看,网上是这样说的,蛇酒,具有祛湿驱风、滋补强壮、治疗跌打损伤的功效。”
他竖起拇指,一脸自豪地说:“内服外用,效果一流。”
魏常盈:“……”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良久,她才艰难地憋出一句:“那还挺好的。”
连张嘉鸣都没觉得它不对劲,大概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总不会有妖怪会窝囊到将自己泡了给人类喝吧?不过有一说一,张家人这口味,还真的挺重口的。
“我还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问吧,我又不收钱。”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这是财叔的心愿,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试着努力帮他实现的。
张嘉鸣两指捏住瓜子,咔嚓一声就把肉卷进了嘴里,他精准地把壳丢进垃圾桶,不太在意地说:“麻烦呗。”
她追问:“为什么会麻烦?”
张嘉鸣想都不想就回答:“不麻烦吗?那我社恐啰。”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她沉思片刻,说出自以为最吸引人的理由,“上大学很自由的,没人会约束你。”
当然,这是针对张嘉鸣这种无心向学的人来说的。哪间学校都有混日子的人,拿不到文凭的却只有少数,只要不迟到早退缺席考试记大过,修满学分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对了,你原来是哪间学校的?读什么专业?”
“哪间学校?”这个问题还真把他问住了。
他的双眼皮很深,杏眼瞪得圆圆地,瓜子到了嘴边也没有放进去,整个人看上去无辜又呆楞。
他不太确定地问:“好像是跟你同一间?”
魏常盈:“……”
听起来就是在装疯卖傻,她决定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你还是回去上学吧,只有高中文凭很难找到工作的。”
话才说出口,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是富二代,有十栋楼要继承,收租不需要大学文凭,有手就行。
张嘉鸣果然被逗笑,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完以后,他反问:“你是读什么专业的?”
被气到的魏常盈虽望着窗外,嘴上还是老实地回答:“汉语言文学。”
她半边的侧脸逆着光,轮廓是淡金色的,能看到上面有细小的绒毛。唇紧抿着,嘴角微微下拉,明显一幅不高兴的样子。
“文科生啊,那你肯定知道《山海经》,多读一下典籍对你有好处。”他看着她因为打点滴而变得淤青的手背,忽然就改了主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转去你班上吧,到时候跟你一起上学也不是不行。”
说得那么轻巧,就跟去市场买根葱一样,不是不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是不喜欢他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的样子。
她抿抿嘴:“不要。”
被拒绝,这二世祖也觉得没什么所谓:“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
魏常盈被他一激,鲜有地炸毛了:“你跟着我干嘛,二十岁的人了还老让别人操心,别那么任性好吗?”
被扣了帽子,张嘉鸣索性任性到底:“我就想跟着你,我都说我社恐,谁让我只认识你一个外人。”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气在头上的魏常盈却没有听出什么不对:“你敷衍人也要找个更好的理由。”
说一句顶两句,他怎么就那么有能耐?一张嘴就能把别人噎死,还学什么汉语言文学,精髓都被熟练掌握了。气不打一处来的魏常盈再次扭过头看向窗外,不想再看到他那副事不关己的嘴脸。
张嘉鸣也没有生气,继续自顾自地嗑着瓜子,聒噪的声音只消停片刻,他竟又无比认真地丢下一个炸雷。
“那再换个理由——”
“其实我也挺喜欢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