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知道,幻境是虚假的,短暂的温情后,她直面了最残酷的事实。
纵然此刻有千言万语想说,忒缇丝都和着眼泪咽回了心里,只问了一句话:“瑙西奶奶,这个海之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幻境故事来到了结尾,瑙西奶奶竟然也不再执着要求忒缇丝离开这里,她终于得以知道这场悲剧的源头。
悲剧一开始是以一个喜剧的面目出现的。
那一天是一个平凡的采珠日,珊瑚礁在深海里舒展着触须,变幻着无数鲜红色的影子,背负着简易机器的采珠者正各自从自己选好的位置下水,准备进入深海,开始一整天的采珠工作。
阿玳绑紧了腰间背着的鱼泡,这些鱼泡装载着空气,是她们在水底呼吸的唯一方法,如果丢失,后果就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和两个好友,银与游都是自小采珠,擅长于做这些工作。
下水前,她听见好友们叹着气,说岛上马上又要上缴圣殿的纳贡了,不知道这一季采集的珍珠,能否让圣殿的祭司网开一面。
“除非能采到最大的那种。”银这样说着,戴着蹼具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开玩笑般说道,“像人头那么大的珍珠。”
游白了她一眼:“哪有那种珍珠,除非是什么诡异的海兽!”
几人都不再说话,下水之前提到海兽,总是不吉利的。
工作前的愉快时光就这样过去,她们将蜡烛放进打磨到极致以至于透光的砗磲壳匣子中——这匣子即将充当她们下潜时候的光源。
玳慢慢潜入深海,橙黄色的光晕惊散了一些海中无害的鱼类,她看着前方两个同伴的身体穿过一道道海中的水流,时而隐藏在丛丛海藻间,时而又在海洋的阴影中消失。
‘今天海里的暗流好像有点多。’玳这样想着,侧身躲过了一条从旁边游过的大型鱼类。
面前的游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开始焦急的挥手。
她的身后是一片黑暗,玳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以为她让自己上前,于是加快了游动的速度。直到她越过游,才明白了原因——面前是一片高速旋转的海洋漩涡。
人类在海洋中就是这样脆弱,玳眼睁睁的看着游和银被漩涡扯进深渊,自己也在一片天旋地转中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被挂在一片海底山崖上的珊瑚丛中,四周寂静,这似乎是一片从来没有来过的海域。
她莫名有些心慌,面前却漂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银!
玳高兴的解开被珊瑚缠绕的衣带,跟了上去,然而银好像并没有看见她,只是自顾自的向前游着。为了追上她,玳鼓足了劲向前划水。
不一会儿,游的身影也出现在两人面前,玳感到了安心,虽然在陌生的海域里,但好歹有同伴在。
她摸了摸自己腰侧的空气鱼泡,却惊恐的发现,鱼泡全部不见了!
头顶的海洋还是一片黑暗,看起来似乎还在深海中,至少需要两个空气鱼泡,才能浮到海面上换气,不得已,她只能加快向前游几步,向同伴们解释目前的情况。
银没有回应她,玳有些奇怪,她拉着银的袖子,去看她的脸。意料之外,银的兜帽里竟然是空的——她的头消失了!!
玳发出了无声的惊恐呐喊,手一松,银摇摇晃晃的顺着水流向前漂去。
她哆嗦着看向另一侧的游,被她和银同样的姿势吓得呆在原地。
鼓起勇气以后,她留下了悲痛又惊恐的泪水,两位好友的头,都不翼而飞了。
岛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如果采珠者结伴而行,却有人意外丧生在海洋中,活着的人需要尽力把尸体带回。
玳靠着冰凉的海崖呆了很久,还是决定跟上同伴。
两具无头的尸体晃晃悠悠的飘荡,钻进了一处山崖中的峭壁。
玳艰难的跟着钻入其中,发现不远处有两个圆形的物体,是银和游的头颅!
她当即奋力游动过去,那两颗头颅却一个接着一个钻入了石壁底部延伸出的一道裂缝内,玳凑上去,发现里面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半透明胶质物,呈暗红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些胶质似乎像心脏一样,正在缝隙间鼓动。
同伴的头颅还在里面,想到这里,她强忍内心的恐惧,举起随身携带的石刀刺入其中。
胶质黏稠,她的石刀难以移动,只好将手伸入其中摸索。
预想中的东西没有出现,她反而摸到了一种光滑的触感,就像……就像珍珠一样。
玳疑惑的一边摸索,一边继续用石刃划开胶质物,终于,其中的圆形物体一个接着另一个滚落了出来——是两颗像头颅那么大的珍珠。
身后传来水流的声音,玳艰难的一点一点扭过头去,一直漂浮在身后的银和游的无头尸体缓缓漂到她的身边,一人抱起一颗珍珠……
“是谁……要……信仰我……?“模糊的呓语在她耳畔响起。
玳惊恐地看着第三颗珍珠从胶质层深处浮现,顺着被她划得凌乱的胶质,漂浮在海水中。
这颗新的珍珠只有鸽卵大小,其上缠绕着血色的线条,线条的末端连接着银和游。这颗珍珠落在玳的手心,上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你要……珍珠……吗……?”
……
那年阿纳金拉岛献上了前所未有的贡品,获得了满筐的粮食和布料。岛上的孩子们举着平时对她们来说再稀罕不过的面糖果子,在街道上奔跑嬉戏。
岛上的人们在山顶建起一座新的房屋,用来偷偷供奉海底到来的神明,为新生活而期待。
玳被人们称作英雄,她的粮仓里堆满了最多的粮食,房间内也焕然一新。
当热闹的典礼过去,玳还呆坐在院子里,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她看见自己最年幼的妹妹瑙西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最早来到新庙宇的人爬上山顶,就惊恐的大喊出声。凄凉的海风里,玳的尸体正悬挂在庙宇的最中间,头颅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