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哀家旨意,命锦衣卫将裴铭朔拖至西华门,廷仗一百,以儆效尤。”隐怒如同刀戟,室内气氛滞涩,紧接着暗压压跪倒一片。
“太后息怒!”令韵急声劝说着,“这小裴公子乃是陛下钦点的榜眼郎,这一打,便是断了文臣效忠之心啊!”
俞幼薇回了些神,记起她们口中的小裴公子,乃是裴氏嫡出的裴二公子,名为裴铭朔,也是自己的未婚夫,他身出世家,四岁开蒙,十五岁便中榜眼,先帝在世,曾金口圣言,他乃大周出世的白衣公卿,少年宰相,还破例准他入了文渊阁,以学士之名编纂丛书,其祖父裴老太师更是位列九卿三公之首,效力三朝。
她慢慢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一间绣房之中,红漆樟木石榴纹理的八仙桌上,银鎏双耳壶嘴里冒出氤氲的白气,不远处酸枝木镂雕镶猫眼石的小几上则摆着一个羊型的彩瓷烛台,烛台旁供着一尊汉玉琉璃观音像。
俞幼薇记得,这观音像是十五岁那年,自己闹着学骑马,不慎摔伤,姜太后特意命人快马从寺里请回的,后来自己为悍将韩暨所迫,移宫时给打碎了。
俞幼薇眼珠滴溜溜转过来,“我的寿安,你终于醒了。”姜太后方才的震怒在看到她醒来的那一刹那,尽数消弭。
“外祖母?”俞幼薇一怔,目光从姜太后身上落回到那尊观音像。
不对!
这里分明是自己旧日的闺室。
她思绪慢慢收拢,回想起自己死前的一幕,登时呼吸一滞,思忖过后就明白过来,她重生了,重生在了一切苦难还未开始的十五岁。
“外祖母!”她大哭着扑到姜太后怀中,眼泪和鼻涕泡齐涌。
“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姜太后无奈,见她手脚完好,眸中清明也在,深深吁了口气,“以后这马可不能再学了,太危险了,这次还好没事,下次可就没有这样好运了。”
“太后娘娘,皇上来探望郡主了。”门外宫人报话。
姜太后与令韵对视一眼,冷声:“怕是为了那裴铭朔而来。”
令韵扶她起身,耐心劝说,“郡主无碍,这裴铭朔跪了一夜,也算小惩大诫,皇上来求情,您不如就此算了,况且,奴婢听闻,裴太师这几日怕是不太好。”
姜太后神色复杂。
转头见俞幼薇跟着起身穿衣,有些不高兴,“你身子方好,殿外风凉,就别动弹了,哀家这就去见皇上,让他将那裴铭朔带走。”
俞幼薇明白了,外祖母怕是觉得自己心疼那裴铭朔。
前一世,俞幼薇确实是这样,她清楚记得,马场上裴铭朔将自己丢给了小侍卫,而他则躲在凉亭中为姚曦月指点诗词。
自己就是因为生气,不小心踢到了马腹,这才坠马的。可是,自己当年猪油蒙了心,不但不怪罪,还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跟姜太后哭闹,让她放裴铭朔回家。怕人家冷,怕人家饿,冒雨去送了蓑衣和吃食,当然得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冷脸回应。
“外祖母,我同你一起去见皇上。”
姜太后无奈,她这个外祖母再心疼,可女大不中留。
二人到了殿外,见承平帝萧伯济站在廊上,发束玉冠,隽秀清冷。
“母后安。”他行常礼,面上看不出情绪。
萧伯济是先帝庶子,继位以来,病痛不断,平日除了朝会,连殿门也少出。
姜太后点头,淡淡道:“还下着雨,皇上怎此时出门?”
“儿臣听闻寿安受了伤,心里担忧,今早朝会方散,就过来看看。”
俞幼薇上前行了礼。
承平帝点头:“寿安无恙便好!”而后目光转向太后,“宫门报来,说是裴太师怕就在这两日了。”
姜太后听了淡淡的,只抬手将承平帝引到了暖阁。
俞幼薇捋了捋思绪,记起再过两日,老太师会驾鹤西归,裴铭朔作为孙辈,须守孝一年,也是因此,两人婚事耽搁,这才给了韩暨可乘之机。
当然以韩暨的品性,即便她真的嫁了人,也未必能躲开此劫。
她现在需要想办法帮助外祖母避过明年开春的鸿门宴,外祖母不被软禁,接下来的一切才有可能避免。
--梁绍。
她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