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顿时陷入死寂。
良久,东岳大帝重重坐回云座,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你且详细说说,要补什么心窍?"
阎玦指尖凝聚出一缕幽光,在空中勾勒出那枚青绿环形玉佩的虚影。玉佩表面的纹路纤毫毕现,内里流转的血丝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父君可识得此物?"
东岳大帝眯起眼睛,冕旒珠串随着他微微前倾的动作轻轻晃动。就在阎玦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时,帝君突然拂袖打散光影:"没见过。"
——但阎玦分明看见,帝君收回袖中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二十年前,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阎玦向前一步,心口突然灼痛——这痛感来得蹊跷,就像在警告他别再追问。
东岳大帝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是画上去般纹丝不动:"什么事?没有啊?"他随手拿起案上玉简,语气轻松得近乎刻意,"你自己失忆了怪得了谁?"
"行了。"帝君突然起身,冕旒珠串哗啦遮住眉眼,"灵物本君会帮你留意的。"他背过身去摆弄博古架上的星盘,声音闷在袖中,"滚吧..."
殿门关闭的瞬间,阎玦听见玉器碎裂的脆响。而东岳大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傻孩子...有些真相,比冥契反噬更痛啊..."
惨白的月光透过天窗斜斜地照进来,将入殓室整间屋子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和遥戴着素白口罩,橡胶手套上沾着些许尸蜡,正全神贯注地为一位溺亡的少女整理遗容。她手边的银托盘里,整齐排列着缝合针、化妆笔。
两个当值鬼差蹲在角落的小板凳上——高个消瘦的那个正捧着一块豆沙馅的供品糯米糕大快朵颐,矮个横胖的则小心翼翼地啜饮着和遥特地买的鸭屎香柠檬茶。香味混合着防腐药水的气味,在室内氤氲成一种诡异的温馨。
“这糯米糕甜香弹牙,和姑娘的眼光真好……”高个消瘦的鬼差含糊不清地拍马屁,糕屑从嘴角里簌簌落下。
“这鸭屎香的茶真是世间仅有啊……”矮个横胖的鬼差双手捧着奶茶,眼神都陶醉了。
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和遥埋头专心的为少女擦粉底,没注意到。
"嗖——"
矮个横胖鬼差手里的奶茶从手里滑掉被阎玦及时在空中停住,高个消瘦那位直接被糕团噎住,嘴巴被塞得满满的。两人保持着滑稽的姿势僵在原地,活像被施了定身咒。
和遥头也不抬,手上的肤蜡捏成想要的形状:“小胖,把桌子上的眉笔递给我一下。”
半晌没有动静。她皱眉转身,一支签字笔递了过来。
阎玦穿着卡其色风衣站在那里,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今天难得散落几缕碎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脸颊上三道细长的伤痕——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微光,像是被某种法术所伤。
若是谛听在场,定要翻个白眼:这厮明明能自我修复,偏要留着这昆仑山九重天罡阵造成的伤口招摇过市。
"让让。"和遥用胳膊肘把他顶开,自己从器械台上取了支眉笔,"死者家属一小时后要来瞻仰遗容。"
角落里,矮个横胖鬼差正襟危坐,手里的奶茶也不敢继续品尝;高个消瘦鬼差更是僵得像尊蜡像,连鬼气都不敢冒——因为冥府至尊正端坐在人间塑料椅上,连轮子都不敢乱动。
要知道,平日这位陛下可是能把判官殿的旋转王座转出火星子来。
"完事。"
和遥摘下手套,两个鬼差立刻弹起来,用前所未有的效率完成引魂工作。小胖甚至贴心地把工作台都擦了一遍,忙完立刻消失在现场——毕竟阎王的眼神比尸检刀还锋利。
"过来。"
和遥勾勾手指,阎玦立刻起身,玄色王袍的下摆无风自动,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雀跃。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她指定的矮凳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像个被先生叫去训话的小鬼差。
"怎么弄的?"
和遥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着工作台站着,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痕上。那伤口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芒,明显不是凡物所伤。
"一点意外。" 阎玦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心虚。
"不会修复啊?" 和遥挑眉,语气嘲讽。
"不想。" 阎玦理直气壮地摇头,半点不羞愧,甚至还隐隐带着点得意,仿佛在说——"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和遥盯着他看了五秒,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去药柜里翻找消毒水。
"忍着点。"
她捏着沾满酒精的棉球,毫不客气地按在他伤口上。阎玦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眸色深了几分,视线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
"好了。"
最后,她撕开一张印着小骷髅的卡通创可贴,"啪"地一下贴在他脸上,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报复性的力道。
阎玦拿起旁边的手持镜照了照,盯着自己脸上那个幼稚的图案,沉默了两秒,随后抬眸,无奈地看着她。
和遥无辜地挑挑眉,唇角微勾:"怎么?阎王陛下不满意?"
阎玦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创可贴,语气纵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