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峤十八岁。在英国读大学,趁着暑假回国看她的新家。
那天她穿气球斗篷袖的白衬衫,下身搭一条宽松的黑色长阔腿裤。
她大夏天还穿裹得那么严实。白衬衫就白衬衫,外面还有一个斗篷袖罩着,要去演杂技当小丑吗?
——我真是没见过比她更装的人了。
刚看第一眼我就开始烦她。
烦她单薄的身材看起来弱不禁风;烦她上翘又细的柳叶眼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烦她金丝边框只有斯文败类才爱戴的眼镜……
什么都烦。
高峤不知道我烦她。至少见我第一眼的时候不知道。
我坐在她家大门口的台阶上,拖着下巴顶着阳光,毫无遮拦的打量她。
高峤拖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朝我走过来,还对我微笑。她一笑,原本就细的眼睛更细了,像一只狐狸。
她说你是灼灼吧?我听我姐姐提起过你。
我大名叫郁青,是出生以前爷爷就翻了许多书籍诗集,从《岳阳楼记》的‘岸芷兰汀,郁郁青青’中选出来的。‘灼灼’也是我爷爷给我起的小名。出自《诗经·桃夭》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句话。他希望我有明亮灿烂的一生。
十岁的我撇嘴,毫不遮掩对她的嫌恶:“只有我家里人和喜欢的人才能喊我小名。你不许叫。”
高峤肯定是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深刻体会到了我的娇纵。以至于未来这十二年里,她时刻不忘叮咛我“讲文明,懂礼貌”,比我家里所有人加起来管得还严。
“你不喜欢我?”高峤和一般年长的姐姐不同。
她在听完我的话后只有半秒钟的愣神,很快就开始了对我的第一次‘回击’,“太好了,那我就不用演了。我不喜欢小孩,尤其像你这种,我最不喜欢了。”
高峤这一句话让年仅十岁的我直接炸了毛。从此开始了我们长达十二年的‘斗争’。
我和高峤比成绩,比打扮,比花钱……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跟自己较劲。高峤在她家过了一个被我骚扰的暑假就拍拍屁股回英国去了,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但是这不妨碍我讨厌她。最纯恨的那一年,我甚至想给高峤扎个小人。
这事最后没做成全归功于高峤她亲姐姐柏岭。
柏岭姐姐温柔善良又漂亮,对我也一直很好。我舍不得让她在我和高峤恶劣的关系中徒劳无功的调节,也舍不得让她伤心。
高峤大学毕业以后就回了国,靠着在爷爷去世时照顾过我的虚情假意的名头,骗我爸妈给她开的酒店投资了一些钱。
再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公开出柜,告诉我们她有了一个女朋友。
这女朋友我也认识。准确的说,是我先和她女朋友搭上话的。
那天我们一起出席一个伯伯家开办的慈善晚会。祝芳岁穿了一条金色的礼裙,合身的礼裙极力彰显她的曼妙弧线。浅棕色的头发海浪似的停在平直的一字肩后。她站在宴会厅的某盏聚光灯下,整个人金光闪闪,像一位女王。
我被她美得头晕目眩,打招呼时声音都发飘。
那晚我和祝芳岁说了好多话,又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高峤一直站在我边上话很少,表情也很冷淡。
不知道祝芳岁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但是她们在一起之后,我和她们一起吃过几次饭。祝芳岁会给高峤夹菜添汤,高峤会给祝芳岁买她随口提过的小东西,两个人看起来感情确实很好。
想到这里我更难受,明明是我先喜欢祝芳岁的。
不过现在她们既然分手了,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追祝芳岁了吧?
我游移不定的手指找到落点。
「正在呼叫中……祝芳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