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是年纪小,但并不是傻。
她遵循着这个家的规则,大方得体讲礼貌,在每一件大事上听爸爸的话,在每一件小事上问妈妈的意见。但心里有一根针一直刺着她想要尖叫:为什么一个家庭里一定要有一个儿子才算好?家里女孩子多又会怎么样?什么事情是只有男孩子才能做而她做不了的?
高峤忍着不舒服和尖叫,在成长的岁月中越来越沉默。
她不再缠着爸爸要听从前的故事,不再向妈妈祈求今天能不能多吃一颗糖,也不会在做噩梦之后抱着枕头去找姐姐。
她越长越大,见到的事情越多,越能猜到爸爸让姐姐跟妈妈姓的真正目的。
周围人对父母感情的称赞,对父亲的夸赞在她耳里越来越刺耳。小时候高峤曾引以为傲的家庭和睦放到现在越看越像是一个笑话。
什么心疼妈妈生姐姐太辛苦,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要生高峤?难道生孩子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吗?
高如阜从最一开始就想要一个儿子,所以柏岭这个女儿无论和谁姓对他而言都确实无所谓。跟了母亲的姓氏,高如阜还能得到一个尊重爱护妻子的好名声,他又有什么不愿意?
“爸爸不是你说的这样,高峤。你误会了。”
从高峤偷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柏岭的时候,柏岭就在不断重复着‘不是这样,你误会了’。
高峤起初不明白,掰着手指向姐姐细数爸爸的种种作为。而反复说了很多次以后,高峤也渐渐的懒得再说。
多年以后等到姐姐结婚,生下女儿柏风以后高峤才恍然:不是的,姐姐和妈妈早就知道了,只是谁也不愿意去戳破这个假象。
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丈夫爱自己,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爸爸是一个优秀的正人君子,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和睦美满的家。
高峤看自己的家人越来越陌生。
爸爸还如过去那么绅士体贴,会对妻子道谢,会陪女儿读书;妈妈还如过去那么温柔贤惠,她是桃李满天下的语文老师,心思全在学生和家庭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姐姐还如过去那么温文儒雅,虽然没有成为老师,但是她出版童话故事,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
在如此美好的家庭之中,高峤常常无法呼吸。
她看着爸爸想到他骨子里的重男轻女;看着妈妈想到她被欺瞒了这么多年;看着姐姐又心疼她未来说不定会被另一个男人欺瞒,走上和母亲相同的道路。
高峤读大学以前想要住宿,但那时还没有成年,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她只能走读。
熬到高考时,成年的高峤偷偷申请了英国的大学。
她不愿意继续在这个完美家庭中扮演本该属于她的‘完美小女儿’的角色。
——她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