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手心遮着嘴巴,但丘冬喜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却也没法做什么表情,只是目光灰暗地盯着自己日复一日放着辟谷丹的瓷碗,沉思。
这般境地,放在旁人,都堪称羞辱,怕是不郁闷也要气闷。
丘冬喜庆幸自己心态算好,成这副样子也就只是有点无言,不至于觉得蒙羞或屈辱……
少年埋着头半响。
赤殷,你最好恶有恶报。
早朝是真的很早。天还没亮的那种早。
所以赤殷有时候根本不在,太监来回跑了几趟,也是徒劳,半点叫不来人。那个魔修随意散漫习惯了,哪怕坐到了魔宫主子的位置上也是随心所欲的。
可灯火一亮,丘冬喜就睡不好了,不得不睁眼爬起来,一起来就能看见下头早就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一堆大臣和官员,装着庄重正式,三三两两正交头接耳,偶尔有人往他这个方向看一眼。
丘冬喜迷瞪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身底下是一张软绵绵的垫子,是赤殷某次随手从龙椅上扔进来的,上面还绣着龙纹。很宽,足够他蜷缩着躺上去。
睡个觉可太难了。
细细微微的交谈声远远听着像是小蚊虫们地叫嚷,丘冬喜皱着眉缓和了一下心神,很快趴回垫子,把脸深深埋到里面,试图躲避大殿里刺眼的烛光。
“大人。不如把上面的灯灭了吧。”
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忽然上前一步,朝着台阶上站着的黑衣太监行礼。
“这,万一王上等会就来了……”太监似乎没料到会有人提出此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只宠物好几日没什么精神,许是灯光太亮,惊到了,毕竟是王上养的,也该好生照看才是。”
文官吐字清晰,不急不缓,说罢手就放下了,袖口柔顺滑落,一张漂亮到显出妖气的脸抬起,却神情十分诚恳。
太监看看龙椅边上的笼子里,正软绵绵趴下去的丘冬喜,又看了看这头目光真挚的官员。
猛地点点头。
“在理。”
于是头顶的烛火‘哗啦啦’灭了大片。丘冬喜周遭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
少年顿了顿,脑袋从垫子里抬起。恰好就看见了底下踏出众人一步,身穿红色官袍的漂亮文官。
对方生了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笑起来时分外风情,是一张艳丽的脸。
更重要的是,只有丘冬喜能看见的,位于文官额头上,属于宗门的鲜艳盛放合欢花。
俩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仿佛倏忽回到了当初在春风楼时,戏台与高楼间初次对视的一瞬间。
??
丘冬喜一下子撑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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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早朝赤殷压根就没来。
可哪怕他这般放了一堆大臣的鸽子,底下的人也半点不敢露出不满或者怨气,三三两两对视了一会,弯腰朝着顶上带话的太监拱手,还要来一句恭敬的‘谢王上’。
大殿的主位上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是在谢谁。
不久后人群也就散了,红袍黑冠的大臣们逐渐走出大殿,直到脚步声都淡了许多,底下也空荡不少。丘冬喜的笼子前面忽然靠近了一道身影。
“什么时候被抓来的?”
红袍的文官缓缓蹲下来,一张妍丽的脸对上了栏杆内部丘冬喜还未回神的眼睛。
丘冬喜像是看见了救星。
“前辈!”
他一下子趴到了边缘,抓着栏杆抬头,乌黑眼睛紧紧盯着外头的花忘忧。
“弟子本是想回门派的,不小心遇到宫里的人,阴差阳错被带进来了……大概前七日。”
合欢宗向来不刻意划分内外门,哪怕两方弟子实力悬殊,若有意,一同修炼不是什么稀事。不同大陆的合欢大约也是如此。丘冬喜觉得眼前这位大能,应当也是不在乎这点大陆隔阂的。
刻意省略了里面弯弯绕绕,又立刻攀了个熟络,丘冬喜心跳加快了不少。
“您怎么也在这里?”
花无忧看着他见着自己欣喜异常的样子,莫名好笑地弯了弯嘴角。伸手过去逗小动物似的挠了挠丘冬喜的下巴。
“如你所见,来当官的啊。”尾音上扬,似乎一个合欢派混进魔道深处不是什么难事。
“王上对你还是看的有点紧的。出是出不来了。你快破境了吧。”花无忧眼里波光粼粼的。
丘冬喜觉得他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到位了,赶紧跟着点头。
“需要破境丹?”
花无忧依旧是那副笑意绵绵的样子,葱白指尖却捏了下丘冬喜的下巴。
丘冬喜小鸡啄米。
对,太对了,前辈。
花无忧沉吟了片刻。
“丹药我倒是有,但是之后的丹毒你要怎么解?赤殷可不会吃一只笼子里的鸟。”
丘冬喜猛地一顿,被这句格外贴切的‘鸟’塞得一下子没话可讲。
但这倒是实话。他根本不敢想象和赤殷修炼的惨状。
少年眼睛慢慢抬起来,带着试探和一点询问,是小心翼翼观望花无忧脸色的动作。
文官立刻领会,收回手,低下头,朝丘冬喜明媚弯起了眼睛。
“我不帮你哦。王上会知道的。”
丘冬喜顿时心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