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规律度过,阴九的修为也确实如丘冬喜所预料的那样上涨飞快。
这只孤僻冷凶的小豹子似乎一旦把谁划入了自己领地范围内,就显得格外好相处了起来。
丘冬喜甚至在进入‘信任’范围前,就已经身上沾染了他的气味。
所以待在这一圈独属于阴九的领地范围时,显得愈发合情合理,甚至称得上是被妥善安置。
但没有什么肢体接触,阴九甚至会刻意在某些暧昧氛围里避开视线。
这一方面正派到丘冬喜有些无从下手。
他当时正站在浴桶里,俩人间没有半点隔阂,连屏风都是斜的。结果对方半点没有进来的意思。偏着头,冷淡漆黑的眼珠看着外面的不知道哪个角落。
“洗完叫我。”然后扔了四个字,转身,灵气卷风‘砰’地关门。
丘冬喜在里面雕塑似的顿了一会,才把掀开到一半的衣衫默默放了下来,半湿漉的发丝散在肩头颈侧。一脸无语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是油盐不进。
而后表情淡淡地叹了口气。
但他不知道门外的阴九紧绷了腰背,握剑的手也是青筋暴起的。
隔着一层木门内,哗啦的水声和一点点撩动水流的波澜都仿佛清晰到就在耳边。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连眼尾都被情绪翻红,眼底沉沉的火焰,被他垂下眼帘盖住了。
他还记得丘冬喜躺在下面的样子。
白皙而堪堪一握,可怜又压抑,胳膊遮着脸,泪水和发丝乱七八糟粘在脸上。
喘气的声音很轻,和对练时体力不支时的样子有点类似。被看见弱点后,剑指命脉的刹那,眼珠里惊恐的茫然像是点燃旁人欲-望的火苗。让人很想当下靠近过去,直接锢上脖子做的更绝一点。
那样应当会泪落得更多。
大概像一种猎食的本能。
阴九闭了闭眼,把那些不堪的场景甩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种本能般的胡思乱想感到无措。
他本以为是情毒的后遗症。
俩人的练场是共用的,炼丹室也往往是待在同一间,丘冬喜缺水的更明显,水壶提前喝空的时候,阴九会自发递出自己的。
丘冬喜对此没有迟疑过,只是道了声‘多谢’,水沾染后的唇是湿漉的,朝他看来时神情还带了点用剑后的倦怠。
“你不喝?”
无知无畏的样子。
阴九会有点太阳穴闷疼,偏开视线。想跟他说些注意的提醒,但又觉得怎么说都显得怪异。
“不必。”
最终只是憋成了简短两个字。
内门弟子也知晓了,一旦丘冬喜出现的地方,不远处很可能会站着个低气压不出声的阴九。
相比较起当年直肠子又护短的少爷周风齐,现在的这个更像是个纯粹的瘟神。
小少爷虽脾气差,但面对好脸相迎的小人往往被蒙在鼓里,也是个好骗的,做做样子就能装成无事发生。
阴九可不是。他直觉灵敏,很轻易能觉察对方真正的意图,一旦不耐烦或者不爽起来,是会动手的。
剑从不认人。
丘冬喜往往是关键时候出手拦一下的那个。倒也算得上和谐,最起码没到血溅当场。
“那家伙这一回可是找到了好主子。”吃瘪一次的一个内门弟子目光隐晦划过远处的人,咬牙切齿,还有更难听的话却是憋回了喉咙,没再讲出口。
“告诉你早点早点,还在那沾沾自喜以为得了道,现在好了,被他反摆一道,妈的。蠢。”
他转而向后侧一脸绷带的弟子泄火,骂的带笑,把对方说的脸色愈发难看。
“闭嘴吧。下一个指不定是你。在这只敢动动嘴皮。”男人哼笑一声瞥他一眼。
直到师父云游结束,某日一掌拍飞了俩人的厢房大门。
“你们两个,出来解释一下。”白发女子强压怒气,眉头紧锁,目光从一脸惊诧的丘冬喜一路看到另一侧淡然的阴九。
先前的种种,还是东窗事发了。
坤灵门的戒律崖常年大风,嶙峋山石下是不见草木的圆形石盘,上有数百刻字,均是坤灵门规和弟子训诫。石盘以特殊灵矿制成,踏入其中者无法调动灵气护体,故而跪立其上,或承受鞭刑时,是以切实肉-身,任何痛楚都格外清晰,没有丝毫钻空子的机会。
丘冬喜老实跪在阴九的左侧,觉得自己的膝盖应当已经印上了青紫,还都是门规刻字的模样。
阴九倒是背直身正,分毫不带受罚的表情,半垂着眼,黑色眸子里都是冷清清的暗色。
丘冬喜对此表示劝不得。阴九这个性格,挨揍都是轻的。
十匹马拉不回来,实在倔的很,在师父面前也是半点解释没有,显得有点欠收拾。
若不是丘冬喜在旁边说了一番来龙去脉,这一遭恐怕没那么好结束。
“坤灵门内,从来禁止私下斗殴,这是你们入门时就听到耳朵起茧的训诫。”白发女子环胸站在不远处,脸色微沉,半无奈半愠怒地开口,她看着阴九明显不在认真听的目光,气息猛地顿了一下。
“阴九,你也别觉得师父有失公平。那俩人该受的罚我也不曾遗漏,只是他们有师父,轮不到我去亲自管教。但你们两个不是毫无过错,这一回跪是省不了的。”
“事情的起因我早调查清楚,诚然他们有错在先,欺辱同门,行径恶劣,最轻也是要挨鞭子跪上三个月。但门有门规,法有法用,你没有资格私自处刑任何坤灵门的人,更不该众目睽睽下挑衅斗狠。他们的错,上报掌门殿后自有长老责问惩罚,轮不到你来监督实践,为丘冬喜出气。”
女子语气严肃,却是条理清晰,末了思及私情,又渐渐柔和了神色,还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两个有委屈。这之后,我会额外补偿的,这一遭,算是师父思虑不周。”
“行了,跪一跪,也当是炼体。七日后自行回去,其余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别再横生枝节。”
女子转身离去。
大风把俩人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丘冬喜抬手将扑在脸上的袖子扯下,转头悄悄看了眼阴九。
“师父,打的重吗……你的伤……”
他声音轻缓,带着明显的愧疚和试探。
阴九绷紧的肩膀微微松懈了片刻,没有看他,却是神情缓和了的模样。“不过三鞭,没有大碍。”说的格外平静,但后背的血迹几乎都要穿透外袍,隐约渗出红色。
坤灵门的戒鞭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法器,倒刺加上师父的修为,这一鞭子下去怕是皮肉横飞,筑基的也吃大把苦头。
丘冬喜不好继续问什么,毕竟论起因,还是他害的阴九遭此鞭罚,于是低下头收回目光。半响,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