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玺回家后大睡一场。
家里的阿姨轮番来叫,她中途醒过几次,也不愿起来。太多的情绪没有消化,又或者是躲在被窝里,才可以勉强忘记已为人妇的身份。
蒋泯如她所料没回来。接连几日过去,阿姨们也觉得有些古怪,毕竟蒋太太来之前,蒋泯还特意嘱咐了要好生对待。可哪有新婚后就把老婆扔在家里不管的?看蒋太太的样子,倒没哭,也像是有心事。
蒋泯是个礼貌大方的老板,对她们很是尊重,真不像是个随便玩弄感情的人。几个阿姨闲时唠了两句,末了只能轮番叹气。
家里这个氛围,他们这些做事的也人心惶惶。
直到蒋泯深夜风尘仆仆回来,家中的阴云才勉强散去一些。他随口问起宫玺,几个阿姨支支吾吾,只说蒋太太可能筹备婚礼太累了,得多休息休息。
蒋泯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像没结婚时一样,回家先脱下外套去更衣室,再吩咐厨房的阿姨下一碗面。
甚至都没上楼看看。
蒋泯经常半夜回家,只吃最普通的清汤手擀面,外加一个荷包蛋。阿姨们平日里做的油水,他也顶多动一两筷,也只有面条能大口吃掉大半碗。他像丧失了基本的生存欲望,回家时也很没劲,阿姨们都会在空闲时刷刷手机视频什么的,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看新一天的报纸,再就是回屋睡觉。
阿姨们还以为,蒋太太的到来会让他多一抹亮色,可他的生活照旧一潭死水,连点水花儿都没激起来。
蒋泯飞快吃完面,擦擦嘴,慢条斯理地开口:“麻烦准备点夏季的衣服和泳衣,下个礼拜,我们不在家。”
几个阿姨听完双眼冒光——蒋先生只是工作太忙,这几天肯定是加班加点挤出时间来度蜜月嘛!多好的男人!
蒋泯没理会她们的内心戏,淡淡留下句“辛苦了”,转头上楼进了主卧。
床头灯柔和的光晕,映得她睡容香甜。听方才阿姨的意思,宫玺从回家就没出过卧室。他那晚答谢宴到一半,就马不停蹄地回公司处理问题,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
他俯身去瞧她的脖子。刺目的红印已经消退。
蒋泯自认为没什么暴力倾向,但他那天当真是气急。他就算再讨厌一个人,只会疏离,总不至于动起手来。他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可每每刚要自省,又让他想起宫郢。
娶他的女儿,折断她的羽翼,是他想到的最残忍的报复方式。外界都传,宫郢爱妻早逝,视女如命,二十多年未曾续弦,近乎是变态地保护着女儿,没人知晓她的名字和样貌。但当他开车到泥泞落后的裕东镇,看到穿着朴素、毫无富家贵女做派的宫玺时,心里又多了个问号。
她和中学时一样,干净透亮,勤勉上进,仿佛时光在她身上定格,只有成熟的魅力与日俱增。
蒋泯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可能那恨意根深蒂固,早就没了拔除的可能,把她圈在自己身旁,顶多是聊以慰藉。
他该如何对待宫玺?他不知道。他对她身上来自宫郢的影子厌恶至极,可又恍惚间觉得,她一无所知地跟了他,像自己当初一样可怜。所以他当真亲力亲为地筹办了婚礼,邀请她的朋友来玩,还托关系找了法国知名婚纱设计师,重金赶制出这套独一无二的定制婚纱。
他甚至没狠下心来彻底端了天禧。
她不该得寸进尺,拒绝他的好意,还纵容异性的靠近。他没谈过恋爱,不懂女生弯绕的心思,只觉得一片好心被辜负,自己还不及个自认清高的穷小子。
蒋泯垂眸看向自己惯睡的大床上,蜷着身子睡着的宫玺。夜色暗沉寂静,她匀称的呼吸声清楚地传入耳朵,与之同时刺激到五感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他用眼神描绘着薄被下的曲线,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二十出头,他想象的报复远比这更残忍,可如今真的面对活生生的一个姑娘,他又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谈过恋爱。这些年如此成就,少不了个人的牺牲。婚礼上他主动亲了她,她倒还好,自己却险些陷进去。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欲望轻松就能唤醒,等发觉想要压抑的时候,早已是一片燎原。
放狠话的是他,踌躇不前的也是他。他真羡慕宫郢,绝情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他眼里容不下的,生死都不会在乎。
可宫郢眼里,也只能容得下孙天和宫玺两人。旁的……呵。
他踱到窗边,用手指挑开半扇窗帘。一轮银月挂在江河之上,星河躲藏在云层之后,他眯起眼去找,也只发现了一颗孤独的星星。
这样郁躁难耐的夜晚,也只有思念,能让他平复。
宫玺一早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了沙发椅上蒋泯。他撑起手臂托着侧脸,就这么斜着身子睡着了。
她惶然地看向身侧,床单上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看来他早上才回来。
竟然没把她叫醒。宫玺摸不准他一时一晌的情绪变化,她起身摸索着穿上拖鞋,准备悄声起来去楼下的卫生间。
“干什么去。”他疲倦地开口。
“去卫生间。”宫玺睡久了,嗓子哑得厉害。
蒋泯闻言转了下眼球,又阖眼假寐。
宫玺从没体会过清早醒来,房间里多个男人的感觉。她害怕之余心尖有些发颤。
这个男人是她的老公。今日没同床共枕,不代表往后也不会。她得习惯,忍得一时,日后才好做打算。
她捧了把凉水扑在脸上,让自己清醒。
宫玺一出来,迎面碰上端着杯水进屋的蒋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