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这册登记簿能看出,研学期间,厉庭深固定在周二跟周六傍晚的时间段来图书馆借还书籍,间隔不长不短,频率规律。
八月二十号之后,厉庭深结束研学离开了仙桥。
记录到此终止。
厉皎思索未语,忽然展熹承按住他正欲阖上登记簿的手,倾身俯视最下方的一行记录,喃喃低语:“好像有点奇怪。”
手背传来灼烫的热温,厉皎视线追逐着展熹承迅速将另外几册登记簿翻到对应的位置,次第摆放成一排平铺在桌面。
如同穿针引线蜿蜒而上直达云雾的尽头。
“就算是高中生中再风靡一时的畅销流行小说,连续五本借阅顺序重合的概率也微乎其微吧。”展熹承说食指一划。
此刻室外明明晴空万丈,狭长的河面太阳光晕熠熠生辉灼烈延烧,却令人无端感到一阵脊背发寒。
原来那个朦胧模糊的仲夏时节,少年厉庭深独自穿行在潮湿郁热的城市街道,身后真的时刻有一双眼睛贪婪地渴求地死死凝视着他。
厉庭深每一次归还借阅的书后,下一个拿走这本书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李栩?”
展熹承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厉皎微扬起下巴,动作幅度轻浅地长长呼出一口气:“闻所未闻。”
这个李栩是什么人?
又为什么会在十二年前的仙桥跟踪厉庭深?
年龄?性别?本地学生?同期研学的成员?还是校外人士?
那时厉庭深仅仅是有所察觉,还是发现了跟踪者正面挑明因此爆发冲突?
以及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李栩……还活着吗?
厉皎凝眸不语,良久才朝桌对面的展熹承说:“你怎么看?”
展熹承眼睫扑扇,指了指反方向对着自己的登记簿,一本正经道:“倒着看。”
厉皎:“……”
眼看厉皎天生略略翘起的唇线弧度悄声收拢,展熹承心道早上提到的怒气呼呼河豚说真是恰如其分。
不仅如此,展熹承甚至说不上缘由地冒出想捏一下的冲动。
总觉得手感应该不错。
相当不错。
赶在厉皎脾气发作前,展熹承指尖落在其中一行日期刻板规整的墨黑笔迹,尾音松缓坠地:“我看的话,感觉这个数字写法不太常见。”
圈出的阿拉伯数字7正中有道横杠,在表格中突兀得显眼。
经他这么一勾,厉皎顺势将其他日期全都检查一遍,脱口而出:“……外国人写法?”
早春幽绿漫长的午后仿佛不断拉长。
车厢飞驰,沿途轨道将大地切割出淡青色的掠影。
“我外公年轻的时候在柏林学小提琴,后来又去了科隆,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欧洲很多地区惯常用加一道横杠避免在手写体中跟其他数字产生混淆,我从小看多了,所以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李栩可能有海外生活的经历?”展熹承说,“或者是受到身边的人影响?”
“也可能只是从哪里看见觉得好玩就模仿沿用了。”厉皎若有所思,“不过这种概率要小得多。”
展熹承略作思忖:“但至少可以确定李栩很喜欢留下标记。”
“为什么?”
“昨天傍晚在唱片店的跟踪假设,你不是说要潜入我的房间,翻开我的书包,在无人察觉的暗处一步步悄然改变我的生活吗。”展熹承抬手越过坐在高铁靠窗座位的厉皎,动作随意,顿时构出浑然天成的压迫感,接着他将遮光帘拉下挡住灼热的日照直射,眼角一弯,“假设李栩不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地尾随,并且抱有某种类似的心态,假如能在作案空间留下一点属于自己印刻的痕迹作为战利品——”
“会怎样?”厉皎好整以暇地问,“很爽吗?”
展熹承“恩”了声:“非常。”
前方到站的预报广播响起。
墨黑睫毛在厉皎眼底投下形似丰茂蕨类植物的阴影,他松开虚咬着濡湿下唇的齿尖,露出一圈粉色的牙印。
“展熹承。”厉皎轻笑一声,“要是知道你这么变态,就早点把你拉下水了。”
“所以你觉得我哥当年在仙桥的其他活动地点,李栩也许同样留下了‘标记’?”
“没错。”
厉皎还真仔细思索起来:“我哥当年常去的地点不多,毕竟研学课程没那么宽松,而且他高中时期容易晕车,所以平常都尽量避免公共交通。据我所知,他平常生活轨迹就是江大附中、河道图书馆、学生宿舍三点一线,没课的空余时间可能会在大学城一带闲逛,网吧、咖啡店、电影院……还有昨天我们避雨的唱片店?也许都去过。”
“周末倒是会去郊区游泳……”说着厉皎查看起地图范围。
展熹承有点意外:“游野泳?”
野外游泳遭遇暗流淤泥,水草缠绕,溺水事件时有发生。
“因为仙桥的天气冬凉夏暖,河道水网密集,所以每到入夏很多本地人都会去郊区游泳。”厉皎在地图软件点出几段河道,“算是传统。”
“从江大附中到郊区大约二十公里路程,在避免搭乘公共交通的情况下,应该会跟其他相熟的同学拼车吧?”展熹承缩小地图尺寸俯瞰全景,“如果是这样,很可能每周末都有固定的同伴,或许会知道什么线索?”
正说着,临近到站的提示广播悠缓播放。
车厢里的乘客纷纷起身站到中央过道。
也恰在这时,展熹承的口袋响起一阵急遽的振动。
刚一接起电话,连芳焦急的声音陡然传出:“心心中午开始突然浑身发热,休息一会儿后吃什么吐什么,我现在正在去儿科急诊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