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浔抬了抬眼,笑道,“萧大人今日,倒是让孤刮目相看。只是尊夫人,哦,不,秦姑娘还是要比你胜上几分。”
说完便带着秦宝扇扬长而去,只留下萧珩站在原地,他神色如常,但是袖中双拳攥得几欲颤抖。
秦宝扇坐在马上,混乱的思绪顷刻间被虚无淹没,风鼓起她的嫁衣,将她的发丝吹过脸庞。那冷风瞬间便又唤起了她的恐惧。
她,终于走出第一步了。
但是这条路,怕是与刀山火海无异。
她坐在顾长浔身前,只觉得这个人身上很凉,手也很凉,但是整个人倏忽而来的气势却让她不敢动弹。
“坐好。”如刀刃一般冰冷的声音混着寒风挤进她的耳朵。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只敢扶着马脖子,一路行到了府中。
方一进府,秦宝扇就像是个破麻袋一样被顾长浔扔在了地上。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直直从她身边走过。
随后走上来一个侍卫,那侍卫依稀是见过的,脸上有一道疤,整个人看着很严肃,方才也是他同顾长浔一块回来,“秦姑娘,”董青从小就是跟着王孙公子长大的,为人处事方面很是妥帖,主子还未发话,这一声秦姑娘既表现出了几份尊重,又将她同萧家撇清了关系,“进了王府,就是府上的人了。这是府上的侍女总管华矢,你跟着她走。”
随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只见两排丫鬟打扮的女子,皆穿着浅绿色的衣裳。
为首的女子打扮颇为不同,她的衣裳由云锦而制,上面绣着精致的朝颜花,袖口领口也都缝着雪白的兔毛。
那女子身量较高,皮肤比其他的侍女都要更好,长眼高鼻,和大夏的女子相比,更多了一丝飒爽之气,但是兴许是因为眉骨鼻骨太高,所以显得有一丝凌厉。但是走过来的时候,笑容是十分亲和的,“姑娘,请跟我来吧。”
华矢带着她穿过了一片桃林,走到了王府的偏院,那偏院靠山,种了许多花草。她们停在一棵老梅树面前,那棵梅花树像是有好几十年那么大的岁数,盘根错节,比她以往见过的梅花树都要粗壮,树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血红色的花朵,同她今日的衣裳倒是十分相配。
“那里,”华矢指了指一间灰蒙蒙的屋子,“王爷还未吩咐下来姑娘日后在王府做什么,就先委屈住在这了。这是原本府上女眷住的屋子,但是后来因着偏些,所以我们就搬了。但是府上鲜少来客,客房尚未打扫,所以还请姑娘多担待。”
此人也是个玲珑的,既然还不知道顾长浔要将她放在哪个位置,最好便将她不高不低地招待了,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给的却还是一间未曾打扫的,可见也是为难了几分,却又让人挑不出多大错处。
秦宝扇的思绪纷繁复杂,也顾不得这些,对方的话也就听了个大概,“此处很好了,多谢姐姐。”
身后有婢女偷笑出声,华矢转过脸严厉地瞧了对方一眼。
然后她冲秦宝扇勾了勾嘴角,宝扇瞧着对方的举手投足,觉得对方真的不像是一般的侍女,更像是一个大家小姐。
“姑娘见笑了,我叫华矢,是府上的侍女管事,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我说。府上的人不多,女眷更少,但是规矩比较多。有几件之情还请姑娘谨记。第一,未经吩咐,不能靠近王爷住所。第二,竹园,不能进。姑娘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这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关于顾长浔的事情,她必须多了解,想到此处,她便脱口而出,“请问管事,有谁能进王爷的居所呢?”
华矢一愣,不知道是不是秦宝扇的错觉,她从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快。
“那自然是我们华矢姐姐,我们华矢姐姐日后可是……”
“闭嘴。”华矢却是瞪了对方一眼,那小丫头立刻噤声。
她又问,“不知姑娘是缘何来此?”
秦宝扇低头,不能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便道,“说来话长。”
“也罢,既来了,姑娘就好好呆着。王爷并非是个好相与的,姑娘家的事,你可以同我说。”她莞尔,语气亲近,“至于王爷那儿,因我是府上管事,所以可以出入王爷居所。除了我能带丫鬟进去之外,还有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侍卫董青以及几个负责洒扫运物的小厮。如此,可明白了?”
“明白了,多谢管事。”秦宝扇行了个礼表示感谢,然后拿着对方交给自己的铺盖就进了屋子。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听见外头欢乐的笑声,“听见没有,她刚才管华矢叫姐姐呢。”
“华矢姐姐,你是外邦来的,还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吧。”
“她原来可威风了,占着她是秦家独女,她爹是骠骑大将军,早早地被赐了五步牙床。她兄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她呀,在安京城的名门贵女里头,算是前几位的人物。如今不还是要乖乖尊称我们华矢姐姐。”
“那又怎么样,先不管她是不是如今落魄了,就是不落魄。我们华矢姐姐也是燕国的大家闺秀,哪里比她差了。我看她,就是从脸上看,也没有华矢姐姐美。”
“就是,再说了,华矢姐姐陪了王爷这么久,早晚是要当王妃的人……”
“切莫胡言,”华矢嗔怒,“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非得要打板子才听话?”
“姐姐,你怕什么,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谁都看得出来,王爷对姐姐不同……”
“你……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秦宝扇抱着被子背靠着门,听着这些有的没的,缓缓往下坐。
这些奚落,她没有必要放在眼里,但是听了,还是多少有些心酸。
她瞧着自己如今的样子,一身格格不入的嫁衣,钗环散乱的头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也不知晓明天市井又会有什么样的传言,可能会说秦家小姐疯了,偷了林家七小姐的嫁衣离家出走,又恬不知耻地跑到那杀人不见血的魔头那儿投怀送抱。或者是萧家公子情深意重,奈何秦家小姐水性杨花。再或者,说那个燕国回来的质子前脚刚去完青楼,后脚就遇着秦家小姐,真是艳福不浅……
罢了,她哪还有功夫去想这些。
如今好歹是进了王府。她苦笑了一下,看看日后还回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吧。她得好好熟悉这里,要努力靠近顾长浔才行。
这件屋子确实很久都没有人住了,四处都布着灰尘。她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花了一个时辰,才算是粗略打扫完毕。刚吹灯睡下,外头便走来一个人,是才见过的一个小丫鬟,“秦姑娘,王爷有请。”
秦宝扇几乎是弹跳而起,“稍等,我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