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需要进去吗?”
桑城中心医院马路的对面,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停驻已久。这辆车本是送池然去学校的,然而7:00这辆车驶出一段路后,在池然的指挥下骤然转变了方向。
定位器震了起来,屏幕上,其中一个坐标停留在桑城医院已久,而另一个红点,在他离开家门所在那条街道的下一刻,在毫无联系下,不露痕迹地向那个坐标移动,直至重合。
池然靠着车窗,手指敲在定位器的壳上,一下下。
“你认为,妈妈会想看到我吗?”
司机低头没有看后视镜“抱歉少爷,我不知道。”
池然貌似也并不在乎司机的看法,他只歪头看着医院的红色十字匾,心里早有了决断。
办公室内,何医生推着眼镜,轻叹了口气,这母子两个明明都如此隐忍,又同样沉不住气。
沈簇只敢攥着风衣腰带的一小截,像忽然被一张柔软温热的绸被裹得结实,每一个毛孔舒展,鼻尖萦绕的是妈妈的气味。
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沈簇微张的嘴忽然抿紧,瘪了起来。
“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白些停一下下抚摸着沈簇的后脑勺“是妈妈的错,不该让你和我走上同一条错误的路。”
“竟然把你逼到这样。”
沈簇红了眼眶,什么也顾不得,只呆呆地盯着白些停出现在他视线里的脸庞,想要将这个珍贵的时刻再牢固些留在心里。
“我愿意的。”沈簇道。
白些停闻言眼里忽然又蓄了泪“不要再注射信息激素抑制剂了,它只会伤害你的身体了。更不要拿性命去赌切除腺体好吗?”
何医生坐在一边,事发突然来不及回避,只好默不作声不去打扰二人。沈簇是个乖张倔强的孩子。以往定期进行副作用检查时他总能看到沈簇四肢、脸上身上不少打架打出来的伤痕。
拒绝沟通,也绝不听话。
然而看着沈簇一言不发浑身嚣张收敛的模样,何医生才后知后觉。自己早知白些停这位母亲暗中存在陪伴,下意识忽略了沈簇对所有决断的孤单。他只是个16岁的孩子,检查结果都无法自己签字。
“没关系,妈妈已经找到可以解决的医疗科技了。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很快很快。”白些停柳眉蹙着,一遍遍抚摸沈簇消瘦的脸颊。
“没关系,妈妈会解决好一切,妈妈会保护你。”白些停一次次近乎疯魔道。
沈簇依然死死攥着那一段风衣腰带,两人总是欲语泪先流。沈簇看着白些停的眼睛,企图看到那后面的瞳孔聚焦在自己身上,然而不管泪水如何清洗,妈妈的眼睛总是朦胧幽远的。
看过往,看执念,看痛苦,看未来。唯独没有自己。
半晌,沈簇却扬起一个被定义为幸福的笑容道“好,妈妈。”
一门之隔,走廊上护士病患都在自顾走着,池然站在门外,双目不阖、面无血色地盯着门缝内的两人。
池然如何看沈簇这个哥哥,他不介意他的家里有沈簇,也不建议多喜欢一个人,或者多一份被喜欢。
只是沈簇先一步推开了他们所有人。
池然无所谓,只要妈妈爱他,有一个家。妈妈的确对沈簇越来越疏远了,池然听信家里的闲言碎语,沈簇只是妈妈一段失败婚姻的遗留产物,自甘堕落对家产也毫无威胁,是个完全不值得留意的人。自己才是被妈妈主动选择的孩子。
然而办公室内的冷灯光,被这细小的门缝切割,缩成利刃,劈得池然灵魂直直颤抖。
池然退后一步,不再去看,背对着门板。他站在这里久久,才缓缓重新迈开了步伐,临走时,看着白色地砖上碎成一片的玻璃杯和洒开的牛奶,刺得他眼生疼。吩咐一句“处理了。”
保镖立刻上前消除痕迹。
池然一步步走到医院门口,走过马路来到车前,司机为他打开车门,在车窗倒影中,他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
动作微顿,池然坐进车里,司机关上车门后他摇下车窗,右手伸出车窗外,松开手任由定位器掉在柏油马路上。
司机踩下油门倒车,后车轮在定位器上碾过,小小的东西顿时粉身碎骨,而后再次向前行驶。
池然随车的行驶转过头,与马路对面的人对视片刻,随后又摇上了车窗离开。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少爷,白夫人的定位器已经处理掉了。”保镖凑近低声道。
“嗯。”那黑色身影道。
“少爷,是否需要处理一下与池然的联络痕迹?”
“不需要。”大风刮过,黑色皮大衣上的灰尘被吹掉了些,秦沨孑看了看右手腕上的手表。
保镖识趣地退走了。
白色的纱遮不住逐渐强烈的阳光,沈簇站在窗前,从窗帘的起伏中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