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似乎看到洇出的血已经渗透了外袍。
“我没在跟你撒娇。”道纪皱着眉露出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
一条青紫的掐痕赫然入目,要不是方才道纪没再动,否则恐怕骨头都要被陈遇捏碎了。
贯穿的刀伤加上陈遇这套凶狠的擒拿,道纪现在除了伤口痛,脖子手腕和膝盖都在痛了。
“方才你太吓人了。”陈遇解释道。
“这套擒拿是我们在战场上用的,没把握好力道。”
“嗯。”
陈遇又扫了一眼,暗自后悔,因为道纪脖子上的这条掐痕比手腕上更明显。
手腕上的还能遮一遮,这脖子上的怎么遮?怎么跟外面的人解释?
陈遇的脑袋顿时嗡嗡的。
“我帮你叫个医师来,你的伤口要重新包扎。”陈遇起身欲走。
还没走两步,又走了回来,盯着道纪。
“?”道纪循声看来。
“你受伤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还是去接燕柠吧。”
“别再麻烦她了。”道纪忽然觉得眼前有点模糊,才意识到自己出血过多,开始头晕目眩。
他扶着床沿,深吸了两口气:“我自己换药”。
“帮我拿药,燕柠应该留了药的。”
“可……”
“拿药!”道纪语气强硬。
陈遇被他喝得有点心虚,翻墙倒柜找了起来,这才在倒扣的铜盆里找到了一罐药膏。
“是这个吧?”陈遇打开闻了闻,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丝恍惚。
燕柠当时在军营的时候,也制了许多这种药膏,很是有用,独家秘方,准确的来说,是燕栖桐的南境秘方。
道纪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亦有些熟悉,他抬头闻陈遇:“南境秘药?”
陈遇点点头。
语罢道纪又闻了闻,“不对,是改过的南境止血秘药,难怪伤口能好得这么快。”
道纪的手滑过肩头,停在自己脖颈旁边,他看陈遇这尊门神是不是不想走了?
“要不……你回避一下。”
陈遇如释重负,“有事叫我。”
随后飞快地退出能看到道纪的范围。
道纪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的后背,要不是自己有点晕,非得问问这个陈遇到底在想什么。
浓烈的药味在卧房内扩散,陈遇背对着道纪,心思却飘向了北州战场。
当时的伤病大帐里也是这个味道,无时不刻,是这股挥之不去的药味。
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衣角都腌渍入味。
陈遇很久没回忆起那里了,自此三年前回到北耀城,北州的黄沙和硝烟好似已经模糊了,不再无时不刻地灌入他的鼻腔和耳蜗。
西风、黄沙、烟尘、泥土、阴霾……
还有他二妹陈芝芝在马上肆意的笑,他三弟陈惘紧张地跟着二妹身后,生怕她从马上摔下来。
如今也只剩了自己一人,即便回到北州又怎么样?军帐里也再也没人了。
芝芝总有很多妙计……芝芝说要大哥要活着。
“纱布。”
陈遇回神,才又去找绷带。
绷带倒是被放进了柜子里,还有干净的棉花和止痛的药丸,陈遇干脆都拿给了道纪。
他忍不住去看道纪的伤口。
随即如被火烫一般收回了目光,他不得不找点话来说说。
“你为什么突然袭击我?”
道纪上药的手顿了顿,事到如今回答不明白,怕是有些太假了。
“梦魇。”
“梦魇?”陈遇沉下脸来,“什么样的梦魇?”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梦魇。”
陈遇嗤笑了一声:“你说谎的样子很狼狈。”
道纪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你一个收妖的,能被妖魔鬼怪吓成那样?说出去谁信?”
道纪叹气:“真有这么假?”
陈遇继续笑:“可能大家觉得你说一次谎不容易,所以都装没看出来。”
“……”道纪选择不搭理他,继续拆纱布,拆到离伤口最近的那一层的时候,实在疼得下不了手,只好停下来缓缓。
“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下不了手。”
陈遇杵这看了半天了,这换药的速度放在他们营里会被燕柠两个巴掌扇飞出去的。
道纪犹豫了一下。
“反正我不疼,我下手没有感情。”
道纪抬眼看他,见到他笑意盈盈的,眼角弯弯,嘴角亦是往上弯。
多少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感情在里头,但实在笑得挺好看的,他自从见到陈遇,都没见过他笑,大多时候都是嗤笑,那是一种生气,而不是高兴。
看别人换药这么好笑?道纪不大明白。
说完其实陈遇是有点后悔,他在军营里从不帮人换药,这种事轮不上他来。
也没想道纪真的会答应。
陈遇目光所及之处,伸过来一只纤细的胳膊,还有一罐药味熏天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