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家客栈僻静,但楼高望远,能看到金陵热闹的街市,隐约还能听到商贩的叫嚷声,时至夜里约莫也能看见人来人往。
和宵禁的皇城截然不同,和冷清的少阳山更是不同。
“你以前常在金陵吗?”陈遇佯装随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道纪偏头看见一群鸟雀在屋顶嬉戏。
“忘尘子师尊让我偶尔下山转转,替人看看运,或者去寻些矿材草药……都对修道有益,总呆在少阳山,会变成一棵老不懂的松树。”
陈遇笑道:“这话倒没说错,可惜我和那个忘尘子不熟,没什么趣事能同你说的。”
道纪扭头过来看他,有一半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暖洋洋、毛茸茸的。
“师尊平时都和谁走动?”
“嗯……徐琬?”陈遇尽力回忆,“他平日里向来喜欢清谈、玄学这些东西的,常常开什么谈玄诗会,忘尘子也去过几次。”
道纪认真听着。
这倒让陈遇绞尽脑汁,他和这些人谈不来,极少参加他们的这些活动。
但转而忽然想起一事来:“徐琬还有个颇为喜欢的女子,是礼部赵侍郎的小女儿,是个记名的坤道,常常在一块儿游乐。”
“怎么了?”道纪听到一半发觉事情的走向似乎偏了,不是好好的说忘尘子,忽然变成坤道了?
陈遇皱眉:“平常她总跟在徐琬身边的。”
道纪想了想:“上次并未见到殿下身边有坤道或是走得近的女子。”
“她不见了。”陈遇突然说道。
“嗯?”道纪听出一丝不同的意味来,“会不会家中有事,近日里并未出府?”
陈遇摇头,“我回头查一下此事,那坤道在皇城里小有名气,最近却像是消失了一般。”
道纪冷不丁地问:“在皇城里经常发生……忽然消失这种事吗?”
举着筷子的手忽然放下,陈遇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偌大皇城,熙熙攘攘,几个人不见了,又或是几个人死了,根本无人在意。
普通人如此,位高权重者不过多被惦记几日罢了。
过了一日、两日,三日后太阳照常升起,便没人记得谁来过。
道纪把剩下的半块茶糕慢慢吃了,这南方的绿豆糕细腻绵软,和北方的点心大有不同,可惜对他来说,有些太甜了。
于是他又坐了回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却发现自己的面前摆了酒杯。
陈遇瞥了他一眼:“你可以不喝。”
“也不用陪我喝。”
“那……”道纪欲言又止,那陈遇坐在这里喝酒是图什么?
图有人陪又不需要有人陪?这么矛盾吗?
桌上的牛肉没了半盘,陈遇食之如嚼蜡:“这南方的牛肉还是没有北方的好吃。”
“你尝尝?”陈遇又问,“多吃点肉,免得起风了把你刮走。”
“……”道纪刚想尝尝的念头被遏止了,“不会刮走。”
陈遇扬眉,对这个玩笑不可置否,怎么还有人认真回答玩笑的?
“等日头过了,快黄昏的时候,我要去萧府拜门,你怎么说?”陈遇盘算了一下,自己是公务出门,必然要按照规矩办事。
比如他来的时候,徐帝给了他萧家的拜帖,所以他不用偷着去,也不用从屋顶上飞进去。
“我去风月楼问消息。”道纪想了想,自己总不能跟着陈遇去萧家吧?
陈遇嗤笑了一声:“就你?”
“什么……就我?”
“就你,去那些个烟花地,不得被人卖了?”陈遇想道纪大概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的,但他自小常来金陵,似乎又有点不确定,“还是说,你以前去过?”
“……”道纪抿了抿嘴唇,企图猜测这个风月楼是什么地方。
见他面露难色,陈遇心里了然:“行了,看来萧云何没带你去过。”
“?”道纪微微皱眉,“他的确没带我去过,如果不是玄澄子说起,我并不知道金陵有这么一座酒楼。”
“酒楼。”陈遇抠了抠字眼。
“?”
“你说酒楼就是酒楼吧。”
但他又语带威胁地说完了下一句:“等我从萧家回来,我跟你一起去。”
道纪拒绝道:不必劳烦……”
“不行。”陈遇的语气不容拒绝。
“……?”道纪没想明白这酒楼到底有什么需要两个人一块儿去的,难道酒菜昂贵?还是不许一人入席?
陈遇本想把剩下的一坛酒慢吞吞喝完再出发,见状草草灌了两口,便起身:“我现在就去萧家,很快回来,你在这等我,那地方不是你一个人搞得定的。”
莫名其妙。道纪心想,但见陈遇急匆匆地走了,也来不及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