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纪不好透露陈遇和自己的身份,杜鹃若要是知道陈遇的身份,会觉得这点谨慎无可厚非。
“他做事谨慎,还望姑娘海涵。”
杜鹃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对道纪说:“你的外套借我。”
道纪愣了愣:“姑娘是要做什么?”
“和他开个玩笑罢了。”杜鹃嬉笑着说道,接过了道纪的外套。
许是没想到杜鹃这么记仇,但为了她的消息,道纪只能尽量配合她的要求,“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一会儿你就去那个屏风后面站着,我没喊你别出来。”杜鹃边说边把自己的发钗一股脑地往外拔,丁零当啷地掉下一堆珠钗金钗来。
道纪目瞪口呆地看着杜鹃把头上的发包也取了下来,原来头上这沉重的发髻并非是杜鹃自己的头发,而是假发。
一层叠一层的假发包,戴在头上的时候和盘发无异,就是取下来的时候,有些震撼人心。
“你……”
“怎么了?”杜鹃甩了甩自己的一头齐肩短发,嫌弃道:“没见过短头发的女的?”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发包:“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头发做的,也算是我的哦。”
道纪不是那执掌伦理纲常的老刻板,又是个道士,他无权过问,只是有些吃惊。
“姑娘讨厌长发?”
杜鹃很欣慰地点点头:“洗头多麻烦,半天干不了,耽误执行任务。”
她弯下腰,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人脸面具,往脸上随意一糊,对着道纪边看边捏,十数下之后,那人脸面具竟有几分像道纪。
“易容术?”道纪心下不安,这易容是想做什么?模仿自己的容貌?
可杜鹃比自己矮了不少,容貌可易,那身材呢?
话语间杜鹃的脸已经和道纪有七分相似,道纪不禁起了一身汗毛。
“时间紧迫,”杜鹃看了一眼陈遇,“他要醒了。”
“姑娘到底要做什么?”道纪的语气里略带质问。但自己有求于人,又不能真的同她生气。
杜鹃敏锐地打量他:“别插手哦。”
说着开始活动自己的关节。
道纪看着她的胳膊肘似乎在咯咯作响,膝盖和腰椎也发出了难听又诡异的吱嘎声。
这声音就像在杜鹃身体里低吼,咯咯咯咯,咔咔咔咔,让道纪不免想到了屠夫拧断了什么大型动物的骨头的声音。
清脆,不详,令人作呕。
道纪下意识退开几步,好似怕被这种诡异的声响攀附。
杜鹃没有看他,但神色冷淡,说她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但她似乎又乐在其中。
“……是缩骨?”道纪皱着眉问,这回他紧皱的眉头没有立马舒展,而是越来越深。
“还挺有见识嘛。”杜鹃咯咯笑了两声,站了起来。
道纪发现她的身量已和自己差不多。
“易容、缩骨,”道纪摇了摇头,“旁门左道,心术不正。”
面前之人和自己已经有七八分相似,但若是熟悉之人,仍能够认出这并非道纪。
杜鹃没搭理他的“心术不正”,若是人人都心术正,个个都该去衙门当捕快!
“画皮容易,画骨难。”杜鹃清了清嗓子,试了两声。
这仿声之术她学得不好,又是男子之声,她多少有点难模仿,试了几次也不见好。
“算了,我还是不说话了罢。”
杜鹃又打量起了道纪,学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抬足,走路站立。
这些她学得极快,况且她身在青楼,见的男子多了,大概能分门别类地学。
“你像个道士。”杜鹃下了结论。
来的时候,陈遇对道纪再三叮嘱,他二人的身份万不可透露半点,否则风月楼很有可能让他俩做一些谋逆之事。
道纪觉得她顽劣,也不知道玄澄子怎么想的,哪有把烫手山芋往自己人身上扔的?
“嗯……还是有些瑕疵。”杜鹃朝着铜镜左看右看,时间紧迫,不然她还能更像道纪。
“只是这眼睛……”杜鹃比划了一下,“学不来。”
道纪不愿再被她盯着看,只好闪到屏风之后去躲着了。
“功力不够,氛围凑。”杜鹃想了想,若这两人不熟悉,这个没礼貌的还是很难识破自己的,但以防万一,还是再下点功夫为妙。
道纪站在屏幕后,忽见屋内的火烛灭了大半,只剩两三支在窗边影影幢幢。
屋梁上又落下数条薄纱,落在床榻上,又搭在桌上,像是一个纱阵。
道纪心有不安,忙出来看,却见另一个“道纪”站在几片红纱之间,眼睛蒙着黑纱,无法视物,手腕又被两条红纱紧紧缠住,挣脱不开。
又见“他”扯了扯手腕上的纱,似觉得不妥,把红纱往下带了带,又活动了一下膝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正对着陈遇。
许是怕离得太近被发现破绽,“道纪”还稍稍远离了陈遇昏睡之处,约有三步。
若放在真正的危机时候,道纪显然是被歹人锁住,性命攸关。
但如今这红纱缭绕,灯火幽深,“道纪”岔开膝盖,举手垂肘,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活像什么荒郊野岭灵异艳鬼的话本!
真·道纪忽然意识到了这“心术不正”的地方究竟是在哪儿了。
难怪陈遇非不让自己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