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至——”
众人皆亦到齐,立夏祭礼便就此开始。
徐帝依旧满脸肃容,终究是祭礼,他一刻也不得放松。
不多时,太子徐瑛和徐亨也到场,他二人本次只是作陪,因此没有大张旗鼓地带上诸多侍从,轻装简从,很是少见。
徐珀、徐琬和徐琼是更晚些才来的。许是自知今天的场合自己纯是绿叶,便就随处找个地方站着了。
徐琬和徐琼是双胞兄弟,也有些日子未见了,因此亲昵地小声交谈。
徐珀表情困倦,大概是从哪里赶回来的。
关渐鸿换了一身绛色长衫,紧跟在徐帝和庄贵妃身后,三人行至祭台之下,太常寺卿司徒进和两位少卿早已候着了。
这次祭礼的流程便由司徒进和两位少卿负责。
“一礼——叩问天地!”
徐帝携众皇子和亲眷行礼。
“二礼——仪礼风雨!”
萧云何和关渐鸿执礼燃香。
“三礼——问卜望切!”
国师行祝礼、祈礼、将朱砂符水洒落大地。
“礼成——”
本来是这样的,这些祭礼已经在北朝十数年没有出过差错。
只是这次,道纪早就卜过卦,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立夏祭礼的意外。
关渐鸿本是这次引火的祭官,他应是用火折子点燃礼香三支,并把这三支礼香递给主祭人萧云何,再由萧云何拿着香走上祭台,把香插入祭台上的香炉里。
哪知道他的火折子才让礼香熏黑了一个头,露出一点微弱的火光,火折子便如海边的沙土堆一般崩裂四碎,断壁残垣般断落。
萧云何和关渐鸿顿时都愣了神,他俩瞪视着对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礼香呜咽着冒出一阵清烟,随后再无动静。
一时周遭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在此刻戛然而止。
徐帝的脸上愁容遍布,一言不发。
虽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道纪从祭台上目睹了这一幕,大脑也空白了一瞬。
一切在这里会发生在祠堂的差错,作为负责巡防、统筹的羽林军都可以预料到。
但关渐鸿的火折子,是从宫内带出来的,时间紧迫,无论是太常寺还是羽林军都无暇再检查。
萧云何或是关渐鸿,都不希望祭礼出问题,更别说道纪。这是他上任国师后的第一次仪典,就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不知道以后的朝堂上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众人除了徐帝,皆是不敢出声,道纪缓缓地转身,一步一步往祭台下走去。
祭台共有十九级台阶,意在直达天听。
拖着披尾的沙沙声和冕旒珠玉的清脆击撞声落入萧云何的耳畔。
而不远处的陈遇亦是径直走了过来。
他这才看到道纪手里端着一支祭礼烛台,白蜡燃得正旺。
关渐鸿看了过去,见道纪拿着火烛,一下便知道他是想用烛台来引燃礼香,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什么人想了办法,无论好坏,总比他们呆愣愣就站在这里好。
黑色的拖尾漫漫地铺满了一地台阶,如同遮天蔽日的阴云,把道纪的身形拉得无限长。
关渐鸿凝视着他,仿佛凝视着一片夜色。
他看不到道纪有什么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祭台上走下来的国师,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或许是阴沉的,在暗暗指责自己搞砸了立夏祭礼。
直到道纪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关渐鸿才恍惚回过神似的,看见道纪抬起手中的烛台,将烛火凑近了礼香。
礼香飞快地燃烧了起来,冒起了让人安心的三柱轻烟。
关渐鸿无措地把礼香递给了萧云何,却发现他盯着道纪的右手发愣。
他这才注意到,国师的虎口和手背皆是白烛蜡油冷却后的薄壳,大大小小,几乎覆满整只右手,应是走下祭台时不慎滴落的。
这种白烛并非是普通的蜡烛,而且为皇室祭礼特制的蜡烛,在蜡油里添了东西,不易被风吹灭,燃烧时温度极高。
萧云何收回了眼神,接过礼香,径直上了祭台。
陈遇在三步开外站着,神色凝重,但并未再靠近。
因为再靠近便就于礼不合了。
他亦看到了道纪手上的蜡烛壳,这种蜡油的烫伤若非马上泡在冰冷的泉水里,就会愈发严重,激起水泡,难以治愈。
道纪沉默着又往祭台上走去,他还需完成最后的问卜之礼。
陈遇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他不认识的国师躯壳。
随后的一切顺利进行。
按照往年的惯例,祭礼结束之后大家会在郊外祠堂的膳堂喝立夏四果汤,以求身体康健,趁着没什么朝事,大家还会随意唠唠家常。
只是出了这么个岔子,众人的脸色皆有些严肃,尤其是关渐鸿,脸色铁青地被徐帝叫走,连喝甜汤的心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