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心底涌起强烈的怀疑。
这只猫绝对是故意的。
从她跳上树干时那抹狡黠的眼神就能看出端倪。
树下的世界与头顶的树冠层,割裂成了两个迥异的天地。罗宾在树下亦步亦趋,既要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蜿蜒崎岖的路径,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凸起的树根绊倒,又得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些简单修葺过的木材。
这些未经精细打磨的木料边缘还带着粗粝的棱角,稍不留神就会在颠簸中磕出裂痕。
她的发丝被灌木勾得凌乱,没有了阿尔特意的开路,脖颈间还沾了几片枯黄的落叶,整个人狼狈不已。
反观头顶的树冠层,交错纵横的枝干宛如大自然亲手编织的悬空栈道,阿尔的身影在树枝间灵活的辗转腾挪。
“你难道真打算在上面待一辈子?”罗宾仰头喊道,喉间突然被空中震落的木粉呛得发痒,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在绿荫间游走的身影,只见阿尔驻足,扶着树干俯身,半个身子从茂密的叶丛中探出来,眼里闪烁着恶作剧般的笑意。
“我找到了好东西,你等一下。”
阿尔还是分寸的。
没过多久,几颗圆润饱满的树果裹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从枝叶间簌簌飘落。
罗宾伸手稳稳将其接入掌心,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表层晶莹的水泽上。
显然,这些果子被仔细清洗过,表皮泛着润泽的微光,连果柄处细小的绒毛都透着干净的清爽,倒比平日里在市集上见到的还要精致几分。
“还留着些良心。”
罗宾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擦过果皮,将那层清新水汽拭去。
未加防备地轻咬一口,霎时间,馥郁的甜腻在舌尖轰然绽放,果肉的汁水顺着齿间流淌,带着山野间独有的清冽,叫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她决定暂且将阿尔偶尔发作的小脾气抛到脑后。
在这座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荒岛,这些纯天然原生态的美味,在外面的世界里,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体验。
阿尔也没有在继续捉弄的想法。
她仰头望了望逐渐被暮色浸染的天空,晚霞在云絮间流淌,边缘已泛起墨蓝的涟漪,树林深处的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稠起来。
不能在这岛上多做耽搁了,今日的运动量于她而言已足够。
骤然,远处忽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阿尔的脊背瞬间绷紧,像一只警觉的猎豹般挺直身体,幽蓝的瞳孔紧紧盯着那片在密林里轻轻晃动的暗影。
“阿尔!”下方传来压低的呼喊,背着皮质行囊的罗宾已经抽出腰间匕首,刀刃在渐暗的光线里泛着冷光,“发生了什么?”
树林里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阿尔屏息凝神,迅速抓住了树枝间的一根粗粝的藤蔓,她屈膝借力,脚尖猛地蹬向树干,整个人如同灵巧的猿猴般顺着藤蔓向上攀升,幽蓝瞳孔在黑暗中竭力收缩,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动。
“是野猪群,快到树上来!”阿尔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看着逐渐倒下的树林,“一、二……六只。”
阿尔松开了藤蔓,战斧已被她牢牢握在掌心,罗宾也敏捷的借助能力攀上了树枝。
静谧如同被刺破的蛛网,碎成齑粉。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灌木断裂的脆响,体型堪比小山的野猪撞开高大的乔木,覆盖头部的鳞片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落叶上,洇出暗红的斑点。
尖锐的獠牙撞碎了一根横生的树干,木屑纷飞中,阿尔看清了骑在野猪背上的身影。
草帽歪戴着遮住半边眉眼,露出的左眼闪着兴奋的光,路飞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脊背,拳头裹挟着风声砸在野猪头部的鳞片上,发出闷响:“啊啊啊——”
听不出是紧张还是刺激的呐喊,阿尔决定把路飞的声音归类为兴奋。
野猪吃痛般扬起头颅,长声嘶吼震得树冠上的露珠簌簌滚落。
阿尔注意到它腹部有道新鲜的爪痕,渗出的血沫里混着某种植物的汁液,大概是在冲撞过程中刮到了毒藤。
而路飞正趁着它仰头的间隙,单膝顶住它后颈凸起的鳞片,橡皮人的手臂甩出朝着天际线无限延展,显然路飞在酝酿足以终结这场骚乱的最后一击。
“麻烦了。”
阿尔脸色骤变,幽蓝瞳孔缩成细缝。
如果只是一只直接打倒并不是问题,这只在队首的野猪并不是头领,是慌乱的幼兽,身后紧跟着四只毛色相近的幼崽,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这只“带头者”。
在这群幼兽们身后数米开外,一头体型庞大的母野猪正甩动着两根尖锐獠牙,喉间发出威胁性的低吟,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骑在幼兽背上的路飞。
一旦路飞身下的幼兽被击倒,这群因受惊而失去方向感的野猪群必将陷入更大的混乱。
阿尔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画面:第一只幼兽轰然倒地的瞬间,第二只来不及收势的野猪会撞断它的肋骨,第三只的獠牙会刺穿前者的腹部,紧接着是第四只、第五只……还有那头护子心切的母兽,它锋利的獠牙恐怕会在混乱中撕裂任何挡路的活物。
真惨烈啊。
她深吸一口气,蹲在树枝的边缘张望着,同时听见路飞又一声叫嚷。
“好硬啊这家伙!”
路飞的已触及幼猪耳后柔软的皮肤,却在即将发力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鼻息,那是护崽的母兽爆发出惊雷的怒哮。
幼兽发出一声哀鸣,健壮的四肢突然抽搐着跪倒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如小山般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埃。
空气里的腥气弥漫。
“哟西——”路飞踩在幼兽厚实的脊背上,却浑然未觉危险正在逼近。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目光越过幼兽下垂的尾巴,直直看向不远处的母兽,瞳孔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还有五个,这次的狩猎比赛肯定是我赢了!”
正在暴冲的幼崽们猛地刹住脚步,跌跌撞撞地挤到母兽腹下,湿润的鼻尖蹭着成年野兽粗糙的皮毛。
但更多窸窣声从四面八方的树林里传来,暗影中陆续浮现出幽绿的瞳孔,如同无数悬空的鬼火,正随着呼吸明灭。
“居然是群居吗?!”罗宾震惊。
这种头部生着鳞甲的野兽,虽然与野猪有类似的外貌,但体型与习性截然不同,似乎也是正常的。
“被盯上来吗?”阿尔挑眉。
母兽突然昂起布满獠牙的头颅,朝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啸叫,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暴戾的红光。
它粗壮的四蹄狠狠刨进泥土,掀起半人高的草屑,庞大的身躯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朝着路飞所在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沿途的灌木被撞得七零八落。
“路飞,低头!”阿尔高声提醒道。
庞大的翅膀完全展开时,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阴影如同一大片乌云,朝着地面上的路飞笼罩下来。
凶鸟翅膀拍击空气的声响如同破旧风箱,它俯瞰着阔地上的猎物,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喙尖正对着路飞后颈的位置笔直俯冲去。
“哇哇!”
路飞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按着头上的草帽,身体猛地向前扑倒在地。
就在他扑倒的瞬间,凶鸟如同一道闪电,从他头顶上方疾驰而过。
只差一点点。
幸好阿尔及时提醒,让路飞躲过了这来自天上的致命偷袭。
危险还没有结束。
开花生长的手臂瞬间化作密密麻麻的藤蔓,如灵蛇般迅速缠绕住母兽的四肢,勉强阻止了路飞被踩进泥地的命运。
然而,母兽如同发狂的钢铁巨兽,在野猪突进的拼命挣扎中,藤蔓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力量,寸寸崩断,发出“噼啪”的脆响。
手臂被拉扯的痛楚反馈到本体,咬着牙闷哼一声,冷汗顺着下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