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垣……
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前世纷乱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霎那间,她周身遍寒,脸上血色尽褪。
“楚垣见过皇叔。”他颔首间,语气恭敬谦逊。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略带笑意:“我奉皇后之命来迎韶华妹妹,不料来得不是时候。”
安王无奈摇头,正欲替纪韶华解释,怀中的少女已擦干泪水,转身平静道:“只是惊了梦魇”
与仇人相见来得猝不及防。她心中有恨,却不得不掩饰,以防露出破绽。
努力回想着前世此时是如何与楚垣相处,纪韶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故作轻松:“惹垣哥哥笑话了。”
可笑,彼时的她,竟还此般亲昵地唤他“哥哥”。
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紧握,掌心被尖锐的指甲掐入掌心,血痕蜿蜒,她却浑然不觉。相比楚垣温润如玉皮囊之下的虚伪、狠毒,她的掩饰显得那么拙劣。
楚垣察觉到她情绪似有些异样,只当她因哭泣被撞破而不自在,并未多想。转而自袖口中取出一精致的小盒,递到她面前。
“本打算宴席后再寻个机会送你礼物,如今只好提前拿出来,讨我们小郡主开心了。” 他的语气温柔亲昵,与他外表一样,极具欺骗性。
象牙木的盒面光泽温润,上面镶嵌着珍贵的玛瑙宝石,光看盒子已是华贵非凡,更遑论其中的礼物。
不需要打开,纪韶华便知道里面是何物。
安王见她发愣,以为她被礼物哄住,笑着问:“不想打开看看吗?”
纪韶华回神,装作期待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果然如记忆中一般,是一支异常华美的步摇,金丝掐制的纹饰间坠着一颗品相极佳东珠,价抵千金。
前世,她收到后极为喜欢,当即让小翠为她戴上,直至宴席结束回到王府,才依依不舍的取下,珍而重之收好。
而有些人送的礼物,她却连盒子的样式都记不清了。
眼前景物既刺眼又可笑,可她面上依旧是一副颇为欢喜的模样,却是随手将盒子递给一旁的小翠,“收起来吧。“
楚垣笑着问:“既然喜欢,怎么不戴上?我看到挺衬你这一身。”
前世,纪韶华一袭华丽红裙,确实适合这支金贵华美的步摇。
可如今,她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素色衣裙,楚垣居然还能睁着眼睛,说出衬她的瞎话。
纪韶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随意找了个借口:“今日与皇后娘娘说好由她为我装扮,一会若皇后觉得合适,自然会戴。”
楚垣正欲再言,忽然,一辆紫金华盖、镶金嵌宝的马车辘辘驶入宫门。几层素色绉纱遮挡中,一道带着几分玩味和调侃的声音传来——
“这宫门前有金子不成,引得安王和皇子在这扎堆?”
一双素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挑开帘子,掀帘下马的动作带着几分随性散漫,毫无半分礼节拘束。
整个大夏如此不知礼数,又无人可奈何半分的,唯有他陆崖一人。
楚垣笑容微滞,安王神情也多了几分严肃。
纪韶华心却忽的漏跳一拍,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涌动,忍不住抬眸望去。
陆崖缓步走来间,脸上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看似含笑却又似讥笑,配上他深邃的骨相,削弱了眼中温柔错觉。
他目光微转,正巧撞上她的视线。纪韶华心跳骤然一滞,竟生出一丝慌乱。
察觉出她的注视,陆崖也不理会旁人,薄唇微勾,笑意未达眼底,挑眉带着几分戏谑问道:“小郡主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她忙尴尬地收回目光,随即故作镇定地回:“觉得......巧。”
陆崖轻笑,似是被她的回答逗乐,毫无敬意可言。
安王心中不满他此冒犯轻浮之举,却又不愿今日惹事,不动声色将小郡主藏于身后,隔开陆崖的目光,冷冷道:“小郡主骄纵惯了,有些冒失,还请陆相见谅。”
纪韶华却有些恍惚,似乎她很少见陆崖笑。
在安王府遭逢变故前,她对陆崖记忆都是极为模糊的。后来,许是顾及安王府惨状,那时他的言行举止相比如今,更加温柔,像是收敛起了周身的锋芒。而不是此番鲜活又嚣张,带着上位者独有的侵略性的模样。
陆崖……原来是这样的吗?
陆崖未答,只是眸光微垂,掠过少女方才哭过的红眼尾,眼中还透着雾气,眼角坠着泪光,隐约透露出她方才的失态。
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那双杏眼中什么复杂的情绪都有,却独独没有往日的防备。
楚垣察觉到安王的防备,微微一笑,淡声道:“陆相,真是不巧。现下时辰不早,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
安王顺势接过话:“若陆相无事,本王与三皇子便带小女先行一步。”
陆崖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得安王心下发寒,也不顾陆崖回应与否,带着纪韶华,和一众宫人便往前而去。
犹豫间,纪韶华已被安王带出一段距离,还是忍不住回头,微微抬手,冲他轻轻挥了挥。
陆崖站在原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袖中木盒。最终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满是愉悦,留下意味深长地一句:
“小郡主,今日倒是格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