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莹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屏风后缩作一团的身影上,眼神冷得几近无情。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缓步走入,朝楚文帝盈盈一礼:“臣妾方才扰了皇上雅兴,实在罪过。”
“若是陛下喜欢家姐,还是先封个位份,由内务府安排侍寝事宜,以免落人口实。”
楚文帝微皱眉,却终究未说什么。漠然看了于妃一眼,冷笑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于慕雨瑟缩着,拉扯着凌乱的衣襟,脸颊布满泪痕,手脚并用地挪到阴影之处,几乎要将自己缩进角落中。
她呼吸断续不稳,像是被狠狠撕开了心肺,一张脸惨白如纸,唯有眼中惊恐与羞愤,叫人心碎。
于莹莹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这一副狼狈模样,面色冷若冰霜。
嘲讽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废物?”
于慕雨抬头看她,眼神空洞无神,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
又是一夜春雨初歇,院中石砖积了些浅水,枝头满是雨水洗净后的翠绿。空气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让人心绪不觉也跟着舒畅几分。
纪韶华倚着廊柱,指尖轻敲笼檐,逗弄着那只翠鸟,正是上元灯会那夜,陆崖送她的礼物。
此鸟极有灵性,此刻就安静地立在笼中,歪着头看她,偶尔清啼几声,竟似在同她说话。
纪韶华垂眸,眸光中罕见流露出一丝不舍。
“已是春末了,等雨季一过,便该放你回山林了。”她轻声道。
小翠端来几碟点心,见她神色怅然,不由笑道:“小郡主若是喜欢,便留着养着呗。这鸟儿羽色鲜亮,在咱们安王府中也算个景色。”
纪韶华却低低一笑,摇了摇头:“可当初就是心疼它困于人笼。”
山林间孕灵的翠鸟,本就属于自然,囿之于笼,又怎么不是一种自私。
小翠嘟囔着“好吧”,然后拿着笼子下去换食。
这时,茯苓正好从回廊那头走来,禀告道:“小郡主还记得,前几日于慕雨,虽被太子从三皇子别院救出,当初种种,却被他们粉饰过去。而如今,于慕雨已住进宫里。“
纪韶华点点头,表示还记得此事。
果然,当初木县于慕雨失踪,虽非陆崖所为,但与他到底脱不了干系。
那么多计划安排也不说与她听,喜欢自己也不让人知道,实在令人讨厌。
腹诽完,纪韶华又吩咐茯苓接着说。
“是于妃主动请奏,说姐妹情深,好相互照拂。”茯苓顿了顿,又低声道:“但王府消息,前些日子,那位于姑娘险些……被皇上临幸,是于妃闯入,才保得周全。”
“哦?”纪韶华眉眼微沉。
这个行为,倒有些矛盾了。
于莹莹从不是那种会为了旁人利益,而甘愿触怒皇帝之人,哪怕那人是她姐姐。在她眼中,“利用”永远优于“保护”。更何况,将于慕雨带入宫中,她的本意——难道不正是要将人“送入龙榻”?
纪韶华轻声感叹:“当初在木县便看得出来,于姑娘性子纯良,若说于莹莹指望她在这深宫中翻云覆雨,我不信。”
她顿了顿,语气渐缓,“但为其做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怪异。”
于慕雨如今被于莹莹牵入这盘乱棋,到底目的为何?是不是与‘天命之女’一说有关?
茯苓轻声补充:“主子那边消息,皇上因这件事冷了于妃几日,凤印也暂时收回。”
纪韶华眉心微蹙,心中更为困惑,如此费力不讨好,真不像于莹莹所为。
她轻叹一声:“虽是如此,若那位于姑娘真被楚文帝放在了心上,想来不久之后,于家便要有两位娘娘了。”
这可并不是个好消息。
但她忽又转念,或许……于慕雨未必会全然站在于莹莹那一边。
是否值得冒一次险,进宫探一探她的态度?
正思索着,那边小翠已换好食和水,捧着笼子笑道:“小郡主你看它吃得多欢呢,还是别放回山林了。放了怕就再难寻回来了。”
纪韶华却不知想到什么,盯着笼中翠鸟,忽然开口问道:“如果一样东西你很喜欢,你会不会想将它留在身边?”
茯苓几乎不假思索:“自然是会的。”
“那若它像这只翠鸟,本该翱翔天际呢?若它向往自由,你们会不会放手?”
茯苓沉默片刻,而小翠抢着道:“可它飞出去万一下雨、没虫吃怎么办呀?呆在我们安王府,多舒服啊,小郡主又对它这么好,说不定留在身边才是最好的。”
可此时茯苓开口:“我会放他自由,如果那是他喜欢的。”
纪韶华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又落向远处,感慨道:“倒是让人意外的答案。”
小翠不服气地鼓着腮:“我才不觉得呢,它又不会说话,怎么就知道它喜欢飞出去,每天辛辛苦苦找不到虫子?当然还是我们安王府最好了。”
纪韶华忽地眼神一亮,好似终于想通了什么。
回头看向茯苓,唇边笑意正浓:“我觉得小翠说得很对。他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呆在那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