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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尽是洛阳人旧墓(12)【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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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山上,虞逢林躺在床上痛成一团,痛到最后难以忍耐,他便习惯性咬住舌尖。直到嘴巴里泛起血腥味,他的目光才清明了一些,而后环顾四周,低低喊了一句阿母。

虞国公夫人就守在一侧,闻言赶紧探身过去为他擦拭嘴角,红着眼道:“阿母在这里呢。”

虞逢林紧紧握着她的手,“阿母……是儿对不起你。”

虞国公夫人颤抖着身子摇头,“不……是阿母错了,阿母不该逼你熬着的。”

虞逢林就努力笑起来,道:“阿母不用这么想,我也是想活着的——”

他说到这里,又疼得咬紧牙关,好一会儿后,才断断续续沙哑着声音说完这句宽慰的话:“而且,阿母最后不是也答应了我么?我知道,阿母比我还痛。”

虞国公夫人泣不成声。

虞逢林就抬起手为她整理鬓角花白凌乱的头发——明明前几日,这里还不曾有这般多的白发。

他哀喟道:“这就是一夜白头了吧。”

虞国公夫人再忍不住伏在他的身上痛哭,“逢林……你这一去,阿母也随你一块去吧?”

虞逢林却道:“此时,就是我逼阿母活了。我们行军打仗,在外面拼死杀敌,不就是想要家人多活一刻么?”

他苍白的手更加用力握住虞国公夫人的手:“阿母,为儿活下去吧。”

门外,虎城兵将军赵忠明仰头长叹,然后看向苏道长,“已经决定好了么?”

苏道长点头,“陛下这回虽然醒了过来,看着精神也好,但最多撑一个月。他瞒着我们,应该也有权衡两边的意思。”

她道:“虞国公说,秦家已经准备动手了,咱们要是不动,就是等死。”

赵忠明犹豫,“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有别的法子攻开城门,不用小虞将军死。”

苏道长就看向里面,摇头道:“可他本就熬不住了,本就是要死的。”

“此时抬棺进城,以陛下跟他的情分必定不会拒绝,还会让太子,寿王和安王带着百官出城扶棺相接。”

虞逢林少年成名,也曾统帅三军,救人无数,他死了,赵忠明等人就可以进城吊唁,到时候里应外合,以谋反罪绞杀秦家一党,稳住朝政,他也算死得其所。

苏道长的声音低下去,“他反正都要死了,那用他的死去杀秦家,便是最合适的。如此这般,咱们死的人最少,也最可能成功。否则等陛下逝去,指不定还有其他变数……”

她说到这里突然自嘲道,“要是这次能成功,虞逢林这个人,从年轻时候挥洒战场的鲜血,到如今残弱不堪的尸体,都物尽其用到极致了。”

赵忠明是个粗人,闻言倒是也红了眼眶,“小虞将军太可惜了——秦家也真不是东西,朝堂刚稳,就迫不及待朝着自己人下了手。三千精锐啊……我听说当时小虞将军用计吓得匈奴兵不敢前行,虽死了一千多个人,但还有一千多个挺到了最后,本是可以逃走的,结果秦家那孙子带着人抄了匈奴的后路,把匈奴人逼得必须往前面杀出去……哎!”

这般一来,在匈奴人前面的虞逢林等人哪里经得住杀。等匈奴人杀光了镇北军,秦国公才带着人赶到,把匈奴给一锅灭了。

好嘛,秦国公还成了大功臣。

赵忠明想到这里就义愤填膺,“我这回去,势必要砍了那老贼的人头!”

苏道长闻言却脸色变了变,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朝着门口看去。

赵忠明见了纳闷问,“道长可是在等什么?”

苏道长神色肃穆:“等一封信。”

——

屋内,虞逢林神志有些模糊。有时候痛啊痛的,痛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地狱,人间的事情反而是阎王惩罚他的一场清晰梦。

他咳了一声,看向虞国公夫人,做出最后的嘱咐,“阿母,你不要怪罪阿父,真是我熬不下去才想出这个法子。”

虞国公夫人却立刻道:“我跟你阿父相处几十载,我知道这是他的手段!”

虞逢林就温和地宽慰:“阿父他也很不好受,他原先也是不愿意的。但是这万里江山,确实是需要一些手段才能守住,这跟我们打江山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想到从前,眼神涣散了许多,喃喃道:“勇臣镇守边关,谋臣谋定朝堂……陛下若是身子康健,阿父就是他最好的勇臣。可陛下逝去,阿父必须要做谋臣才行。”

虞国公夫人断然道:“他更怕这江山到了安王和秦家的手里,那他这辈子便什么都没了。”

虞国公夫人面露不忿,虞逢林见了,面容变了变,又想起了阿母在宫中说的那句话。

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

这个典故,他自然是懂的。檀道济身为开国武将功高盖主,最后被他亲自扶持上去的君主杀之后快。

这话,阿母对着父亲说其实很不应该。

陛下是信任父亲的,也不会杀掉他。那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呢?

虞逢林心中隐隐猜测,这句话应该是说的太子。

可阿母为什么会这般说?太子做了什么让阿母这般说。

虞逢林并不蠢笨,也很了解阿母。他记得苏道长说过,阿母在为他谋划一条后路,一条当他想要停下来,还可以谋求的生路。

当时他就揣测过阿母到底在做什么。

揣测来揣测去,却迟迟不敢跟阿母交心说清楚——因为他实在明白,当阿母发现医者治不好他,母子之情也挽回不了他的时候,那就只有恨可以让他活下去了。

过去一年,他是靠着恨秦家才活下去,那现在呢?

虞逢林到底不敢再继续揣测下去。

他想,阿母一直没说,也是可能无法确定这股恨能不能让他活,又或者说,阿母还不确定她找的恨意对不对。

于是,殚精竭虑,一夜白头,直到现在这一刻,也不敢留住他。

她怕坏他的事,怕她的失误,让他最后也没有完成心愿。

虞逢林总是愧疚于阿母的。他看向她,艰难出声道:“这三个月……我让阿母操碎心了吧。”

虞国公夫人却看向窗外,喃喃道:“逢林……我好恨啊,我怎么总是迟一步呢?”

大儿子临死之前,她迟了一步,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二儿子去攻城,她也没送他出征,以至于他死了连尸体也没留下来,只能立一个衣冠冢。

如今,轮到小儿子了,她明明发现了猫腻,探查到云州之战中秦国公可能是顺势而为,而太子和太傅李成英才是主谋,但她却找不到证据。

她觉得这是皇帝和虞舍之为了保住太子,所以把证据藏了起来粉饰太平。她也更怕,自己无形之中掉入了秦国公的陷阱,开始对自家人产生恶意。

她陷入了两难之地,只能一直找啊找啊,找到现在,明明就快找到证据了,但陛下身体却走到了末端,其他人也已经如同饿狼一般开始啃噬同僚。

虞国公夫人就知道她不能再让逢林熬了。

她的证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时局稍纵即逝,他们都耽误不起。

那就去做吧。

如果用自己的死去破局,成为一把利刃砍向他想砍的人——如果这能让他快活,让他能合上眼睛的话,那就这样做吧。

她低头,满头白发尽显,却用这世上最温暖有色泽的眼眸看着儿子道:“逢林,你替阿母告诉你大哥和二哥,阿母……真的,真的很想他们,很想去看看他们。”

——

洛阳,皇城,秦国公递了折子求见皇后,也拉上了安王和河洛,四个人凑在一块,他一脸阴沉道:“我总觉得虞逢林去老君山有诈。”

安王惊讶:“有什么诈,不是去替阿父求平安,替自己去治病的么?我听人说,虞国公夫人替他请了老君山的女冠扎针,很有成效,所以他才去老君山上静养。”

他道,“你看五哥进宫来的时候脸色好多了,腿也一直没痛过。”

秦后虽然不喜欢儿子替虞逢林说话,但也迟疑看向秦国公:“虞舍之还在城内,只去了虞国公夫人和虞逢林。虞逢林已经是个废人了,还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虞国公夫人曾做过军师,但那也只是一时,并没见过她有什么大的才干。

河洛忍不住开口:“我们跟太子有仇,却跟五哥没有仇……”

其实按她的意思,是可以拉拢五哥的。

秦国公就摆摆手,“虞舍之跟我不和,太子又跟你们结了死仇,只要咱们赢了,太子和虞国公是必定不可能留的。你觉得,虞逢林会舍弃父亲和太子来帮你们?还是咱们杀了他的阿父和表兄,他会原谅你们?”

安王就跟河洛闭了嘴,最后还是安王道:“请舅舅继续说。”

孰轻孰重,他知道选择。

河洛便黯然道:“当初咱们窝在姑苏,其实也没什么大势力。那时候大家一起齐心协力,虽然势微,但很快活,五哥也会舍命救我们……而现在,五哥不会再救我们了吧。”

秦国公闻言叹气,却也没有法子,“自古胜负都是如此,想要坐在那个皇位上面,必定是要狠心和流血的。”

他正是怕虞舍之太狠心,所以才不放心。

他道:“虞舍之这个人,很是卑贱,我怕他用虞逢林的命做文章。”

秦国公看向安王,“你虽然是陛下的儿子,可是陛下却更喜欢虞逢林,他与你们十几年都没见过了,虞逢林却是日日跟在他身侧的。”

“若是虞逢林夜半三更抬棺进城,陛下就算是知晓有诈,但也会打开城门——陛下重情,怕是不会让虞逢林的尸身在外面停留半分。到时候若外头的人带了兵杀进来,跟洛阳里应外合,咱们怎么办?”

安王被这句话吓得站了起来,“不会吧——大哥和二哥都去世了,如今虞国公就剩下五哥一个儿子……而且,五哥病情正在好转,虞国公夫人还给他求了婚,显然是要成婚了……”

五哥眼看就是儿女双全的人,他们怎么舍得让他死呢?

秦后这点倒是赞成安王,“一个母亲,是绝对不会看着儿子去死的。”

“就算虞舍之愿意,虞国公夫人也不会愿意。”

这也是秦国公琢磨不定的事情。但他细细观摩此事,还是觉得有诈。

他道:“去虞家庄子外打听的人怎么说?”

秦后:“虞逢林住的院子里几乎没人伺候,什么事情都是虞国公夫人亲力亲为,但是他的腿一直会痛。”

她道:“不过腿断了,会痛也是正常的。”

秦国公:“我问过大夫,那样的腿伤也不会太痛,病养了一年,也该好了。”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可能想差了,也许他们就只是去老君山上治病祈福?

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想不通也不用想,只跟着直觉去就好。秦国公勇闯沙场这么多年,靠的也不是事事求证据,他只看结果,“咱们不能等了——不管虞舍之在打什么主意,咱们都不能等了。”

“陛下还是属意太子,只要太子登基,咱们要么反,要么等着被杀,那还不如现在反。”

秦后跟安王对视了一眼,俱都点了点头。

临到头了,是富贵一生还是人头落地,总是要搏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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