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刘一舟是陈诩的初中同学,高考没考好,那会生了场病,索性没复读。
在家养了两年病好了后,家里现成的门面,想来想去就开了家烧烤店。
卖吃的,只要口味好,在哪都走得通。
陈诩拉周见山胳膊:“走,选菜去。”
烧烤店靠墙摆了几个大冰柜,陈诩递给周见山个铁盘子:“想吃啥拿啥,今晚你诩哥掏钱。”
刘一舟从里间出来了。戴眼镜,书生气模样,说话温声细语的,看起来脾气很好。
“我弟,”陈诩低头看周见山的盘子,“就吃这点?再拿俩鸡翅。”
周见山站冰柜前拿菜。“嚯,小帅哥,”刘一舟看完周见山看陈诩,“嚯,稀客,忙什么呢见不着人影的?”
“还能忙什么,”陈诩又拿了几串面筋,“活着呗。”
“约你都约不出来,”刘一舟推眼镜,“微信也不回,什么意思啊,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不同意。”
“滚滚滚,”陈诩笑,“没约我不也来了么。”
“算你识相,再玩一次失踪我就开挖掘机去你家撅人了。”刘一舟端茶杯喝了口茶。
“巷子窄你开不进去。”
“你别管,我肯定进得去。”
过了会,刘一舟才状若随意地说:“我上个月看到王景辉了。”
陈诩没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弯腰在冰柜那看,拉开下面的门,拿了两把肉串。
“喝多了路过,问我你现在住哪,腿好了没,我没跟他说。”刘一舟说,“这种人不讲义气,当年要不是——”
“羊肉吃么?”他转头问周见山。周见山点头,他把串放到铁盘上。
“今早上现拉来的肉,牛肉也好吃,旁边就是,”刘一舟拉椅子坐下,朝里喊,“赵姨——拿一箱啤酒,要冰的。”
里间有人应声。陈诩把周见山手里的盘子接过去,下巴往身后点:“去坐。”
盘子端给厨房,陈诩掏手机,扫码后低头。
“别装,”刘一舟从包厢门那探头,“你跟爹假客气?”
“不客气,”陈诩收起手机,“儿子挺孝顺。”
“怎么跟爸爸说话呢。”刘一舟扔过来瓶椰汁,又给周见山一瓶,“弟弟喝椰汁。”
周见山没贴着刘一舟坐,中间给陈诩留了个空位。
陈诩坐下,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爽。”
刘一舟歪头看他:“你脸怎么了?”
“刮了。”
“哦,”刘一舟头更歪了,“你弟嘴又怎么了?”
陈诩看了周见山一眼,随口:“撞的吧。”
刘一舟伸出两根食指,慢慢靠近,之后咣地一下对到一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弟用嘴撞到你的脸,之后牙刮了那么一下。”刘一舟分析。
“你有病是吧?”
刘一舟笑声很欠。服务员小伙推门来送烧烤,闻起来香喷喷。
二人天南海北地吹了会,从当时的老师聊到当时的同学,一圈都聊完了,就是没再聊到那个什么王景辉。
周见山有点失望。
“不错啊,宝马都开上了,”陈诩低头,手在铁盘里挑,“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国庆。酒店都订好了,”刘一舟酒精上脸,整个人红透了,“每次同学聚会你都有事,我结婚你得来啊兄弟,当伴郎。”
对比起来陈诩看上去好得多,脸不红,光耳朵跟脖子红。
“去,肯定得去,“陈诩摆手,“但是当伴郎就算了,我不合适。”
周见山看身侧那个红耳朵,低头见盘里多了两串面筋,陈诩收回手:“尝尝,比小吃摊的好吃。”
“怎么不合适?怕伴娘看上你?”
刘一舟打趣:“咱们班那会长得最帅的就是你了,不对,那还是得比我差点。”
“让给你让给你。”陈诩吃了粒水煮花生,红皮,“甜滋滋的,用什么煮的。”
“怎么叫让?全凭实力好不好——就放了点盐,”刘一舟说,“你又不能吃辣。临走带点回去,赵姨特意煮的。”
陈诩摆手。“你留着吃吧,”他说,“我那没冰箱,回去放不了,坏了可惜。”
周见山默默闷头吃,也剥了几粒花生,不知道在没在听。
“兄弟,”刘一舟醉得挺厉害,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了,“我这心里堵得慌,每次一联系不上你,我就害怕你知道吗。”
陈诩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盘子旁边一堆黄色花生壳。
周见山盯着酒瓶上的那几根手指看,指尖被酒精冲得发粉。陈诩喝不少了。
“别给我整这煽情的,”陈诩说,“你特么拍电视剧呢?”
“我当时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不会那样天天耗着你,我——”
周见山抬了下头。
刘一舟眼圈红,歪头喊:“赵姨,再搬一箱、唔——”
“他喝多了,”陈诩捂住刘一舟的嘴,冲里间已经出来的阿姨笑笑,“不能再喝了,再喝回不去家了。赵姨你忙你的。”
周见山看陈诩掏手机,屏保解锁三次没成功,指尖有点对不准位置。
打开了。陈诩打了个电话,声音不大:“喂?嗳嫂子。”
刘一舟趴在桌子上睡了。陈诩站起身,看周见山,眼神往外示意:“我是陈诩。晚上来找一舟喝酒,给一舟喝得有点多——还好,没事,他喝多了就光睡,不闹人。”
周见山跟着陈诩出门:“下次再聚下次再聚,是,肯定来肯定来。烧烤味道特别好,帮我跟一舟说一声,嗳嫂子,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到门口那时陈诩朝里间喊:“赵姨,我先走了——一舟睡了,我给门关上了,叫他睡会吧。”
周见山回头看了眼,吃光了的花生盘抬高了些,下面垫了东西。
赵姨是个和善人,干事也勤快。
陈诩头几年经常来店里吃烧烤,店里员工都认得他。后来慢慢的,他来得次数少了,今晚看见员工已是些陌生面孔,面熟的就剩赵姨了。
“回去了?”赵姨一掀帘子出来了:“花生带点回去。”
“吃一晚上了都,太饱,就不带了,”陈诩摸肚子,笑着揽周见山的肩膀,“走了姨。”
周见山偏头看那截发红的脖颈,丝丝红意蔓延到耳后。
他有些不太确定陈诩到底喝没喝多了。
和来时不一样,回去路上陈诩安静得多,不怎么说话。
这会有十来点了,路上人少了些。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了,回头看,烧烤店已经变成一个远远的影子。
周见山看旁边,收回。再看,再收回。
陈诩很快发现了。他皱眉,大概是因为没有烟抽,陈诩感到很烦躁。
他哑着嗓子问:“我脸上有金子?”
周见山摇头。
陈诩不走了。
“你还欠我四百块钱,”他说,“限你半个月内给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周见山没动。他发现陈诩看向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太对。
有点发直。
动作也变得很缓慢。
“听没听见?”
陈诩:“问你话呢。”
周见山刚要点头,就见陈诩一滩水似的,轻飘飘地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