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在地上丁零当啷砸了几圈,咕咕咚咚地响了会,不动了。
水声停了。
周见山关掉水龙头。拥挤的空间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陈诩能听见许丽丽在楼上放歌,音量小。大概因为隔壁家的儿子要写他妈妈买的试卷。
空气静止几秒。周见山回头看,水沿着下颚朝下滴。
“洗好了就出去,”陈诩背贴墙站,声音听上去有点古怪,“盆都挤掉了。”
二人间隔半臂宽。陈诩的脸跟身子往门那一侧偏:“别在这杵着,快点儿弄,我要捡东西。”
周见山点点头,捞干毛巾往脸上招呼。刚才洗脸时他把头发也打湿了,用毛巾擦完脸后又掀起往头上揉。
平时干事利索得很,今天的哑巴却尤其慢。也可能单纯只是陈诩心烦,看什么都烦。
“大热天的,不擦一会也就干了,”陈诩眉毛蹙到一块,“好没好?”
周见山看了眼镜子,毛巾担回架上。人没出去,转过身弯腰。
于是陈诩就看着眼前那块宽阔紧实的肩背沉到底。
早晨他俩出门早,快四十度的天,来回跑这么一趟不出点汗不可能。到家时衣服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陈诩进门就换了件干净T恤,脱下来的跟昨天的脏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里,还没开始洗。
他俩起床前周见山就换过一轮,找来找去最后只好将陈诩的那件薄背心套在身上。
好在背心弹力挺大,针脚并未撕裂,紧绷绷的反倒显得哑巴更加健壮了。
臂根线条明显,两片发青的鬓角一起跟着低下去,一身的腱子肉。陈诩发现哑巴眉间那块疤已经看不大出来。
很强的愈合能力。
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再退也退不到哪儿去了。陈诩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俯下身。
实在太近。他能听见哑巴起身时因腰腹用力而明显变沉的一声呼吸,甚至那硬到戳手的发茬磨得到他沙滩裤下裸露在外的腿根。
也确实磨了。在陈诩深吸一口气,绷紧太阳穴要伸手推开这人时。
周见山拎着盆站起来。
他朝陈诩摇摇手里的东西,笑了下出去了。
陈诩没说话。他面色古怪地在那站了会,一分钟后换条腿受力。
人懒懒斜倚着墙。半晌,低头含了根烟。
“啪嚓。”一点红光。反复明灭几次后,陈诩将额边掉落下来的碎发朝后抓,抬脚踢上卫生间门。
门关了,不大的空间烟雾缭绕。烟抽了一半,陈诩才感觉腰下胀得难受的那劲儿消下去些。
他拉开小窗透气。隔壁谁家已经开始炒菜,各色人声,远的近的都有。油烟顺着飘过来,锅铲正在翻炒。
陈诩有点口干。他低头。
看了一会,之后夹着烟的右手余出两指,虚虚掀起衣服下摆。
两根抽绳垂着。陈诩的目光在某处停顿半秒。
很快他松开手,衣服重新盖回去。烟递到嘴边狠吸一口,朝外呼出口长长的白雾。
他回想了下刚才那短暂的场景,太阳穴跳了两跳。
别说眼睛看得到,蹭都险些蹭到,不止头发。老实说他看见周见山对着自己弯下腰的那一刻,脑子里噼里啪啦闪过无数诡异的画面。
不至于吧?这么感动吗?
只是一个西瓜而已。
陈诩今年二十四,虽然到底不似十八岁,但终归还是很年轻。热血青年,受到刺激抬下头,这只能证明他身体健康。
然而对象不正常。
昨晚他还揽着人家的肩膀大放厥词,胸脯子拍得嗙嗙响,说哥以后带着你过。
你叫我一声哥,我叫你一声弟。
兄弟真是坚硬如铁啊。草。
烟灰掉到手上,陈诩烫了个激灵。从墙上拖花洒对着手.冲了一会,看那已经湿透了的烟灰一点点顺着地漏口流下去。
他想明白了。这事没那么复杂,说到底还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劣质门板又不隔音,一张小床睡两个人。想做点什么都不行。
憋的。
手机响了声。他漫不经心看了眼,顶部弹了条消息。
出去时周见山已经把水果刀洗好了。小院拐弯那地儿有个水龙头,许丽丽蹲那洗菜。
难得见一回:“现在这西红柿真是不好吃,没有西红柿味。我小时候家前长得那才好吃,就是模样丑,但是味道正啊,酸溜溜的还有点清甜味,煮汤炖菜都够味。”
周见山坐在门口的小方凳上,默默听着。
茶几上有杯倒好了的凉白开水。陈诩仰头喝完,握着杯子吹风扇,看门那的背影。
他又想起那天巷子里的哑巴。头发乱,皮肤黑。张嘴就咬,被人骂作疯狗。
也不过才几天。
陈诩拿刀切了西瓜。这瓜确实好,红瓤籽疏,水分足。
一刀下去,汁水脆生生地淌到桌上。看着就是个好吃样。
“看什么呢?”陈诩拿了一牙瓜,抱着另一半出去,“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