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千钧无话可说,看着楚越手腕的伤痕,确实不忍心。
他俯下身来吹了吹楚越的手腕,暗自在心里念了一句:“罢了”,若是有下次,决不轻饶。
楚越被这几口热气荡的心神潋滟,满目情思韧渡星辰。
包扎完了以后,崔千钧坐在楚越的营帐里,单手扶着额睡着了。
昨晚在营帐里等了楚越一晚上,现下实在是睁不开眼,一想到楚越也是一晚上在外面没回来,想必也没合眼,他不能占儿子的床,就将就着坐在椅子上睡了。
崔千钧睡在这里,楚越哪里还能合得上眼,他坐在崔千钧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不安的扶着扶手。
片刻后,睡梦中的崔千钧一动弹,楚越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营帐在暗风中草木皆兵。
楚越迅速的移开视线,在一阵风声鹤唳中,还原了内心深处最本真的想法。
楚越攥紧拳头,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他浑身紧绷着,抑制不住的欲望快要冲破胸膛,后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最里层的薄衫。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迎风而动的好年纪,无论如何恣意张扬,只会称得上一句年少轻狂。
荡尽人间风波恶,一剑残喉万里平。
在那高高梳起的马尾下,抚平的是一颗年少无知的春心,在至纯至阳的浇灌熏陶中,寒凉了无情的波涛。
少年的心总是容易萌动的。
楚越从小自立自强,几乎什么都亲力亲为,他要变强,要亲手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十八年的“封心锁爱”,在此刻荡了满浆。
心底无数种声音忽闪而过,都被他昧着良心的否决了。
什么以下犯上,什么罔顾人伦,怎么难听就怎么骂自己。
手指死死的扣在掌心间,手腕间渗出的血顺着下垂的方向流向掌心。
——楚越你个混蛋,肖想什么?
不过是中了梅鹤的鹤红扉芷而已,不过是因为毒药导致的欲望增生疯长而已,你可以克制住的。
你对义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他只是你的义父。
很快,直觉告诉他不可能,无论是义父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还是对他悉心有加的照料,都是欲望发作的聚集。
换句话说,毒药只是使人心目中的欲望无限扩张,而不会滋生新的欲望。
若没有欲望,鹤红扉芷真的就是一堆废纸,毫无半点用处。
此刻,鹤红扉芷发作起来,楚越的七情六欲像是被猛兽撕咬着。
而那头睡得正香的猛兽还浑然不觉。
楚越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在那张昳美风华的脸上汇成了山川湖海,江南烟雨。
他猛的抬起眼皮,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崔千钧。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义父突然睁开了眼。
那一刻,楚越内心扑腾的烈焰化为深渊中的寒冰,冰冻了心头的三尺神明。
楚越错开视线,佯装镇定的端坐稳当,双手背在身后,颇为诚恳的道歉说:“义父,对不起,吵醒你了。”
崔千钧舒展的眉头重新凝聚起来,形象的拢成两座小山丘,“怎么了?”
“没事。”楚越咬着唇,唇齿没于一线,额间汗珠滚落下来,流入细腻的颈间,他犹豫不决的抬眸:“义父,你好好休息吧!”
崔千钧起身招了招手,伸了个懒腰,憋回了一个哈欠,背对着楚越说:“天亮了,算算时辰,也该继续赶路了。”
说完,崔千钧就想往营帐外走,楚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一刻,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崔千钧去而复返了。
“义父,您可是有落下什么东西?”楚越面上露出一种心惊胆战的死寂。
身躯僵直着,血肉怦然而动,像是被吐着信子的蟒蛇缠紧勒绞了几圈。
喉间如同吞了罗刹,艰难的滚动着。
豆大的汗珠自两鬓流下,像一只调皮的小狐狸隐入后颈。
白净的玉颈映上了纯透的琉璃。
崔千钧笑了笑,走到楚越面前替他擦干净两鬓的汗珠,摸着楚越的头问:“乖儿子,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楚越被自己内心的那些肮脏想法折磨透了,他不想承认,只能点了点头。
随后,崔千钧双指捋了捋他额间碎发,攥在手中的干净帕子上凝上一股清香。
楚越心尖一动,忽然想起大恩公来,恍然无措间,好像看到了大恩公拇指和中指捏着手帕,手帕如同散花一样散在自己面前。
翘着的兰花指还如梦如幻的。
又仿佛看见大恩公陶醉似的在自己面前嗅了嗅,笑着塞入自己的怀中。
楚越:“……”
怎么越发的浮想联翩起来?
这两年来,崔千钧又当爹又当娘的教了楚越很多东西。
光阴流转的太快了,快到转瞬即逝。
又过了一会儿,崔千钧拍着楚越的肩膀,指着简陋的床榻问:“你要不再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谁还能睡得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