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衣帽间里,程桉连后退几步去撞门都试过了,却仍然无法撼动眼前这扇阻碍。
他浑身发软,背靠大门瘫坐下来,抬头却望见了衣帽间另一侧高高的窗台。
窗户很小,可是它正对着宴会厅的方向。
程桉的眼神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庆生蛋糕被层层切开,香槟塔中不知是被谁碰倒了一杯。
假少爷的成人礼摇身一变成了真少爷的公开宴,宴会厅中正洋溢着盖过一切荒唐的喧腾气氛。
而宴会原先的主角,此时正狼狈地为了自救使出浑身解数。
程桉使出全身力气攀住那窄窄的防护栏,挤到窗口厚厚的隔音玻璃前,方才看清楼下宴会厅正在发生的一切。
程康世的身边,正站着那位许久不见的真少爷。
那人不再是上次见面时那件洗到褪色的旧卫衣,而是穿着一件同程康世一样的纯黑西装。
任谁一眼看过去,也都会觉得这外型肖似的二人是对亲父子。
这一天,原来真的到来了。
仿佛当头一棒,程桉的身形忽然就摇晃了一下。他神情恍惚,唇角扯出了个像哭一般的苦笑。
程桉慢慢把额头贴上窗户,感受着那片沁透人心的冰凉。
他看到自己那名义上的父亲满面春风地切着蛋糕,向大家介绍着身边的亲生儿子。
双层抽空的隔音玻璃性能极好,几乎听不清宴会厅里传来的说话声。
唯有那几乎淡不可闻的音乐旋律流入这小小的衣帽间。
可是程桉只花了几秒钟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精心挑选、认真排练了无数遍华尔兹背景乐,是他要同贺君酌一起共舞的第一支舞曲。
鼻头一酸,程桉的视线霎时间模糊一片。
但他依然牢牢紧扣着窗沿,使劲地眨眼,想要去找到宴会厅里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的身影,想要去看清贺君酌此刻是什么表情。
宴会厅中的追光灯被人为操控,投落在男人高大的背影上。
可是贺君酌却突然后退半步,被雕花立柱挡住身形,程桉无论如何调整此刻狼狈的姿势,视线都无法触及。
他只看到那真少爷走至贺君酌身前向他做出邀请共舞的手势,看不清贺君酌是何种反应。
周围围观的嘉宾们似乎正在起哄,程桉看到他们之中有人正在鼓掌。
心里一阵阵地发苦,酸涩的情绪在胸腔中无限发酵。
程桉伏在窗前几乎流泪到干呕,浑身脱力般,一阵阵地发抖。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了。
先前精心准备、反复排练的舞蹈,和自己那满腔的少年心事,如今都成了一场笑话。
程桉好害怕,害怕看到贺君酌在大家的起哄下无法推拒,就这样答应……
他松开紧攥着窗沿的手指,浑身脱力一般,缓缓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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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的聚光灯下,陈冲一步步走近这位J市风云人物。
今天他特地妆发了一番,可以称得上是完全改头换面。想必贺君酌这样忙的大人物,也早已忘记上次在巷口里撞见的丑事。
“您好,我是程……”
谁料他刚一开口,便被直接打断。
高大俊美的男人此刻面沉如水,眼神中隐隐浮现出阴鸷的色彩。
他缓缓起唇,一字一顿。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也不会和你跳舞。”
“滚。”
下一秒,贺君酌转身扫视周围的人群。
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让所有对视上的人都打了个哆嗦。
J市还没有人敢怒贺君酌,大家都想从他手下谋得发展。
人群渐渐向后退去,自觉为他闪开了一条通道。
贺君酌沉着脸色,大步向人群外突围。
仍站在台上的程康世早已一头冷汗。
他没有想到,贺君酌在被他用无数好话架起来之后,居然还是会毫不留情面地冷硬拒绝。
程康世本以为,贺君酌今日的出席是卖给程氏集团面子,可是……
为什么贺君酌会拒绝陈冲!
这可是他们程家刚刚找回来的真少爷!
先前少有的几次接触,渐渐在程康世脑海中浮现。
会议室里,男人沉声的问话隐隐在心头盘旋。
“令公子身体是否还好……”
“不好意思,只是先前听到了几句……”
“需要的话,你可以提前退场……”
“……”
恍然之间,有什么一闪而过的猜想快要成型。
望着贺君酌大步远离人群的背影,程康世慢慢眯起了眼睛。
.
好冷,好安静……
第一支舞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盘旋。
程桉抬手环抱住自己,蜷起身体慢慢把头埋进膝头。
身上这件由贺君酌买下的小礼服,曾经被他珍重万分地收在衣柜。
可如今那洁白的衣摆,却已经在先前的攀爬中泛着褶皱、沾染上灰尘。
眼泪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打湿衣袖。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慢慢在更衣室门口停下。
有人路过!
会是来帮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