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取个东西。”过了一会儿,海雾将系在腰上的围裙解开,并伸手拿下了戴在头上的帽子,于是大家发现,海雾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有几缕弯弯曲曲地贴在面庞上,而发尾乖巧地贴在她脖颈上,原来的鲜绿色已经有些脱色。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海雾戴起头盔,骑着电摩托离开的样子,蓝白条纹的背心和沙滩裤,迎着风的时候看着格外清凉,莫名的……让人觉得有点舒心。
“唔,海怪这家伙最近看着怪怪的。”切原在海雾离开后犹犹豫豫地说了起来,“我总感觉她最近看上去顺眼多了。”
胡狼迅速看了眼海雾的爷爷奶奶,见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切原的发言时短暂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惊觉最大的威胁其实就坐在自己对面——真田。
真田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德行有缺的人?于是在真田的眼神教育后,切原立刻改口道:“最近海雾看着也沉稳多了啊哈哈哈哈……”
从海怪到海雾,从顺眼到沉稳,切原态度的转变只需要真田的一个眼神威胁。
“看镜头!”众人抬头看去的时候闪光灯晃了一下,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丸井手中的胶片机就吐出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丸井捏起照片的边角熟练地甩了甩,然后把渐渐清晰的照片放在了桌上。
毫无防备时的表情最能看出每个人性格的不同——柳生端正而看不出一丝懈怠,真田一如既往地严肃,莲二瞧着平和自然,胡狼略显意外,但和切原相比就显得十分平静……至于仁王,这家伙自备了眼罩,靠在没有阳光直射的角落里睡了过去。
“果然还是等海雾回来了比较好玩,那家伙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会做些匪夷所思的表情。”这句“匪夷所思”勾起了切原的兴趣,于是在海雾不在的时候,文太从海雾爷爷奶奶那里拿到了海雾小时候的相册。
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对他人过往的好奇,于是没过多久,抱着相册的切原就发现,真田副部和刚刚还在睡觉的仁王前辈此刻都投来了目光。
翻开相册,一个名叫寺山海雾的孩子的成长轨迹展露在了大家的眼前。
相册记录了寺山的婴幼儿时期到国中时期的变化,小时候的寺山留着乖巧的妹妹头,但依旧能看出卓越的身高优势。
“看,这是我!”丸井指着其中一张相片说道,“这是去上游泳课时照的。”
照片的确是在游泳馆拍的,九岁的丸井穿着红色恐龙卡通图案的泳裤,头上套着泳镜。站在他旁边的是同样九岁的寺山海雾,黄色的连体泳衣,肩膀上还搭着一个泳圈,明明是同龄人却比文太整整高出一个头。
照片继续往后翻,小学毕业式上丸井也和寺山海雾一起合照。三月的樱花已经盛开,就在神奈川第三小学的樱花树下,俩人穿着小学的制服,留下了一张合影。黑色的西式制服加上金色的纽扣走线,印在繁盛的粉白色樱花下显得格外精致出挑。这时候的文太已经有了网球部众人记忆里初见时的模样,而寺山海雾却让人有些意外——用黑色发带高高扎起的双马尾,元气十足的笑容,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好像在哪见过……”切原略有所思地嘟囔道。
“毕竟这还是寺山。”柳生的语气毫无波澜。
“不是,”切原摇摇头,“我感觉像是在哪看过谁也是这张脸。”
除了毕业式合照,寺山和丸井还有许多其他的合影:在沙滩上两人联手把怎么也垒不好的沙滩城堡踩塌,哭丧着脸,但下一张上的笑容却很诚挚;海滨交错的各种小路上寺山和丸井狂奔的照片,偶尔还能在照片的角落里看见追逐的恶犬残影;新年的时候两个人穿着传统服装去神社参拜的照片,高挑的寺山很适合穿和服,丸井则是一如既往的神气十足;甚至还能看见寺山把丸井欺负到哭的照片,上一张寺山还在扯着丸井的衣领,丸井的脚还蹬在海雾膝盖上,到了下一张照片就是陡然放大的丸井咧着嘴哇哇大哭的脸,小小的角落里寺山狠狠地瞪着拍照的人……
“是青梅竹马了吧?”胡狼看着看着心里就已经温柔得一塌糊涂,许许多多的照片都向大家叙述着有关寺山海雾和丸井文太的成长友谊。
“我们俩家以前是邻居。海雾父母工作比较忙的时候都会把海雾丢给我们家。”丸井看着照片上自己哇哇大哭的样子,怀念地笑着。
相册再往后翻,照片的数量一下就少了下来。照片里的女孩开始明显地抗拒拍照,偶尔几张正面的角度基本上都是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与此同时拿着弓箭的海雾越来越多,捧着奖杯的场合也陡然增加了起来。国中时期的寺山海雾留着长发,穿着弓道服的时候她都会将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像是什么不得了的精英学生。至少和当下那种散漫状态截然不同。
大概是国中二年级之后,海雾就没有留下什么照片了。就连以往必不可少的新年参拜的照片都没有留下。
翻完相册,大家却像是一起看了一场由盛转衰的电影故事,气氛没由来地低迷下来。
为了不让气氛这么冷淡,胡狼不由自主地开始活跃气氛:“哇,真是没想到呢,寺山小时候看上去很活泼呢!”
“活泼得有些过头了吧。”柳生抵了下眼镜,想起照片里寺山海雾和丸井的种种劣迹,柳生实在不敢恭维。
“噗——”仁王没忍住先笑出了声,切原更是忍不住地大笑着,连同真田都略略侧过脸,遮一遮嘴角。
幸村伸手将相册移到自己面前,耐心地翻完最后几页后,有关寺山海雾的事开始在自己脑海里连贯起来。相册戛然而止的故事后续是他在金井综合病院遇到了一个跳楼自杀未遂的名叫寺山海雾的弓道选手,尽管她本人一直否认那是自杀。
“海怪的生日好像也是夏天。”看着照片,切原忽然意识到。相册里海雾过生日的时候总是穿着夏季衣服。
“她是九月出生的。”文太盯着一张海雾练习弓道的照片说道。
“寺山海雾……”一直不发一言的真田忽然念出海雾的全名,皱眉的样子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幸村注意到他的反应,略微抬眼留意着真田的举动。
“我记得弦一郎初三的时候去东京看过东京都和弓初中组决赛比赛吧。”幸村开口说道,这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忽然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等着接下来的内容,“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你在那时候也许就已经见过寺山了。”
“为什么?”真田问道。
幸村抬头看了一眼文太,对方立刻了然会意,简洁明了地公布谜底,“因为海雾就是中学组的冠军啊。”
“哈???海怪是冠军?”切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寺山海雾?冠军?
“全靠队友吗?”他仍不死心。
“是个人赛。初三那年她没有参加团体赛。”
幸村再看向真田的时候,却看见对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幸村自己对弓道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弦一郎就不同了,他家庭院里甚至还有一处弓道道场,有时候去还能看见弦一郎在帮忙糊箭靶。
就在不知内情的众人开始对寺山海雾的弓道感兴趣时,店外传来了几声电摩托的喇叭声,从窗户看过去,海雾摘下头盔,从车上取下一束鲜花。她的背后是蓝色的大海,而她本人站在阳光里,白得像是海上漂浮而来的一张帆。
“来,我们一起合张影。”文太最先反应过来,举起相机,迅速找好角度后留下了这张历史性的大合影。
海雾买的花是整整一束鲜切铃兰,这是她临时起意为莲二准备的生日礼物。网球部的各位都是带着礼物来的,她觉得自己也不该空手,也提前订好了庆生鲜花。只是她没想到,幸村送的也是铃兰,和她不同的是,那是一株精心栽培照料好的正在开花的铃兰。
其他人不太了解内情,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尴尬,只以为是个巧合。而这样的巧合落在寺山和幸村眼里,就像是对他们之间是一次戏谑嘲讽。
“我和你们部长不同,”海雾好似不在意地用玩笑的语气说道,“我送的是盛大,你们部长送的是长久。这是不一样的。”
“那么多谢寺山的这份盛大,我感到十万分的荣幸。”莲二十分绅士地捧场说道,他接过这一束满当当的鲜花,脸颊都能感受到鲜花带来的那种潮湿清新的触感。
莲二能够这么自然又幽默地接过话题,让海雾既意外又高兴。网球部里终于有一个算作有趣的正常人了。于是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海雾一直坐在莲二对面,孜孜不倦地听对方展示其“行走的日本文库”的实力。等到文太的庆生蛋糕做好端出来的时候,柳莲二已经收获了新的追随者。
“莲二前辈很厉害对不对!”在大家张罗着准备生日蜡烛的时候,切原扯了扯海雾的袖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海雾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莲二是那种即便不打网球也能实现自我的人。”
“那我呢?”切原顺口问道。
“你是超级幸运儿。”
切原觉得自己跟不上海雾的脑回路,他们之间经常聊着聊着寺山的思绪就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就拿刚刚举例,明明在说莲二的文库储备,却又不知道海雾为什么会想到网球,为什么想到人生价值,又为何对自己发出这样的感叹。
海雾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切原这个白目哪里会想到大家为了将他拉出失恋的阴云之中都做了哪些努力。
算了, 只不过是一个幸运的大白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