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惊疑时,“妻主!”棠梨惊呼一声,抬手制止了要上前的侍从。
他掀开纱笠,露出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大人见谅,妻主发病时总是这样。”声音哽咽得恰到好处,“不若——能否劳烦大人暂时代为照看几日?林府愿承担一切用度。”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那女子,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脖颈上的伤痕:“若强行带她回府,只怕又要…”
话未说完,女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宋蓁的靴面。
棠梨见状立即后退半步,凄然道:“大人若是不便,棠梨这就…”
“可以。”宋蓁突然打断,“她先随我住客栈。”
棠梨迅速化作感激涕零的模样,正要行礼道谢,却见宋蓁已经俯身扣住那女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女子吃痛松手。
风卷起落叶,在林府门前的石狮旁打着旋儿,而那位“疯子”却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蓁姐,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张子桦支着头,不着调的问道:“难道林悦真的只是疯病?不对啊,我总是觉得那个什么梨花不是个好的。”
“妻主。”张子桦一本正经的分析时,陈灼端着新沏的茶缓步走了进来,将茶盏放在桌上,顺势坐在宋蓁身旁,说道:“或许是以退为进。”
宋蓁看到陈灼进来,不自觉勾起嘴角,这一幕让旁边的宋千注意到后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姐夫说得对!”张子桦猛地拍案,“果然还是男子最懂男子的心思。”
陈灼一边执壶为宋蓁斟茶一边说:“若真心爱重妻主,又怎会任她沦落至此?更不会将她的疯病宣扬得人尽皆知,惹得世人避之不及。”
张子桦恍然大悟:“是啊,她看着是疯癫了些,但也不像会主动伤人啊。”
宋蓁接过他递来的茶,指尖相触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又相视而笑。
这细微的互动让宋千猛地站起身:“我去看看那个林悦!”
待宋千摔门而去,张子桦后知后觉地眨眨眼:“她这是…”
“茶凉了。”宋蓁突然开口,将茶盏往陈灼那边推了推,“再沏一壶。”
“蓁姐,姐夫刚才才沏——”
的茶。
张子桦的话戛然而止。
“好。”陈灼含笑起身,动作自然地接过茶盏。
真是奇怪极了,一个两个都是那么不对劲。
就在这时,素梅匆匆进来禀报:“大人,县令来访。”
陈灼沏茶的手微微一顿,不免诧异。
他们入城不过两个时辰,这位县令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宋蓁却似早有预料,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来得正好。”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我倒要看看,这绵阳城的水…到底有多深。”
县令一身绛色官服立在客栈大堂,魁梧的身形将门口的光线都挡去大半。
周围食客纷纷噤声,有胆小的已经悄悄往门外溜去。
宋蓁缓步下楼时,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那笑意让站在一旁的张子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每次蓁姐这么笑,准有人要倒霉。
“哎呀呀,宋大人!”县令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圆脸上堆满笑容,“您来咱们绵阳也不派人知会一声,下官好安排接风宴啊!”
宋蓁笑意更深:“本官才刚安顿下来,正打算派人去县衙递帖子呢。”她环顾四周,声音陡然转冷,“谁知绵阳城这般神奇,我这念头刚起,县令大人就已经到客栈门口了,您说,巧是不巧?”
大堂里顿时落针可闻,县令嘴角抽了抽,额角渗出细汗,但很快又挤出更灿烂的笑容:“哈哈哈,大人真会说笑!”她侧身让路,肥厚的手掌指向二楼雅间,“请大人移步上座,让下官好好作陪。”
宋蓁缓步踏上楼梯,在经过县令身侧时,忽然嗅到一丝甜腻的脂粉香气,这气味浓烈得反常,倒像是…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不明所以的张子桦。
这丫头平日最爱逛的地方,就常有这般甜得发腻的香。
县令仔细查验过任职文书后,堆着笑脸道:“大人远赴北疆舟车劳顿,不如在绵阳多休整几日。”她拍了拍身旁体型更为臃肿的随从,“这是下官的心腹杨主簿,对绵阳城了如指掌,大人有何需要尽管差遣。”
站在县令身后,比县令还略显臃肿的杨主薄抱拳道:“但凭大人差遣!”
宋蓁点头,“那便却之不恭了。”
几番交谈过后,宋蓁送县令出客栈,走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县令大人可认识棠梨?”
“不认识。”县令脱口而出,随即又似意识到失言,忙不迭补充道:“哦!您是说林氏那位郎君吧?”她装模作样地捋着思索,“倒确实见过几面…可怜见的,摊上那么个疯妇当妻主。”
说着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不瞒大人,下官处理过好几桩案子,那疯妇发病时当街伤人,有一次差点把棠梨郎君活活掐死。”她摇头叹息,“绵阳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害怕。”
宋蓁似笑非笑地睨着县令:“是吗?那县令大人…可真是明察秋毫。”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县令后背一凉,慌忙拱手告辞。
待那肥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宋蓁眸色骤冷,都“谁人不知,谁人不害怕。”了,怎么刚才下意识说不认识棠梨呢。
“子桦,我们去看看林贵女。”
宋蓁转身时,注意到二楼窗边一道人影倏地缩回帘后。
看来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