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行顺利从京城出发。
这次阵仗比上次大得多,车队浩浩荡荡,人员配齐,以四皇子为首,处处为先。
这一路长得很,不少随行官员自然是选择有马车就坐马车,宋铭川看外头天色还好,便尝试着骑了段路,结果昏昏欲睡,果断放弃转而钻进马车,顺带拉开了些帘子权当看风景。
唰一声帘子拉开,裴晏就在他马车的侧前方,正与龚尚书说些什么,看上去两人相谈甚欢。
裴晏不耐烦坐马车,向来都是骑马,云踏火是神驹,行路又稳又轻便,皮毛在阳光下如烈火一般流光溢彩,裴晏身量极高又俊朗非凡,湖蓝色的眸子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在阳光照耀之下,实在是赏心悦目。
宋铭川支着下巴看了片刻,就瞧见裴晏侧头朝他看来,随后似乎是和龚尚书说了些什么,就行至他马车边,掀开帘子弯唇一笑。
“方才看老师有些疲乏,不休息会吗?”他熟门熟路坐宋铭川身边,不动声色朝窗外看了一眼,不过片刻便有人利索地换上新的点心与茶水,又悄无声息退下去。
“也快到驿站了,不若再等等,”宋铭川往外看了一眼,云踏火——小红已经被福来胆战心惊地牵走,还十分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把福来吓得直哆嗦,“殿下,不是不耐烦坐马车么?”
叫裴晏老老实实在马车窝一日,可算是最大折磨了。
“是不耐烦,”裴晏笑了笑,又靠近他一些,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盯着他瞧,“但是老师又不和我一起骑马。”
撒娇的语气,理所当然的表情。
宋铭川张了张嘴,龚子庚的话就跳入脑海。
——殿下已经长大了,请你把‘小’字去掉,收着点溺爱心思,别将来不好收场。
“……”
他把话咽了下去。
自从上次突袭宋府后,裴晏便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时不时就要“偷袭”他,放着皇子那高大舒适的车不坐,非要和他同骑,被无情拒绝以后还不忘见缝插针,只要他下马,也立刻跟着他的马车里。
不但如此,裴晏还无师自通学会了软硬兼施和赌气——每回宋铭川不允,就要明晃晃地给他撒娇:老师不疼我了吗?
宋铭川:“……”
他有一种这小子正在试探自己底线的错觉。
裴晏存在感太强,人往身边一坐,宋铭川就没法想或做别的事情,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路上人多眼杂,汪公公还在呢,若叫他瞧见传到陛下那边才是麻烦。”
见裴晏还想靠过来,宋铭川伸出手指抵住裴晏额头,“好了,不许往前凑,也不嫌热。”
夏日天气里,只有几处马车里有冰,宋铭川不容易出汗,体温也偏凉,本来舒适得很,但架不住旁边那个像火炉。
他的指尖是凉的,但是点到裴晏额头上,却像是烧起一把火,难耐极了,裴晏几乎是立时就感觉背上窜起一层热意。
他不由伸手握住宋铭川那根手指,温凉又细腻,叫他忍不住用手整个包裹住,摩挲对方指尖,像在把玩一块细腻的玉。
他是习武之人,日日手中握剑,小时候也没有过养尊处优的境地,掌心自然有一层薄茧,手掌摩挲过宋铭川的皮肉,带起一种诡异的触感。
宋铭川被他摸得头皮发麻,当即抽出手“啪”地一声,打掉那只作怪的手。
他还没发作,裴晏先委屈上了。
“嘶,老师打我。”
“不该打么?好端端的动手动脚。”宋铭川掌心还有摩擦过带起灼热的感觉,只感觉浑身上下哪哪不对劲,面色不善地把手揣进袖子里。
裴晏十分可惜地看着已经收进袖子只露出一截雪白指尖的手,喉咙滚动了一下,辩解道,“老师不出汗,手很凉,好摸。”
“……好摸就能随便摸么?”宋铭川斜他一眼,“殿下,这么大个人了,若是个姑娘家,你也随便摸?”
——我又不摸别人。
裴晏张了张嘴又把话头咽了下去,低头沏茶,讨好似的推了一杯给宋铭川,状若无意地开口。
“老师先前一直叫我小殿下的,如今怎么不喊了?”
宋铭川瞥他,“想越长越回去了?”
“倒也没有。”裴晏理所当然地开口,“只是听习惯了,如今老师一改,便觉得老师与我有些生分了。”
他这话一出,宋铭川顿了顿,看向他。
那双蓝色的眸子神情自若,裴晏这话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得好像在说要吃点心。
宋铭川不理解他索要“宠爱”的劲儿和要在他面前强调一番的做派从哪里来,他有点无奈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你如今已经大了,在外人面前再喊小殿下像什么样子,称呼自然得变。”
“那称呼变了,别的呢?我长大了老师会不疼我了吗?”
裴晏双手抱胸,看他。
……这又让他怎么说?裴晏说这话实在有点暧昧不清,不像是师生,倒更像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