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有趣,表情也很随意,把先前紧绷的氛围冲散许多。
“好好好,”王总督顺着台阶下,也跟着笑起来,“那宋大人想去何处游玩,也只管与我说,我叫个小厮带路,江南风景最宜人,也好感受一下这边气候如何。”
“那便多谢总督。”宋铭川敬了他一杯。
宴席气氛一松,仿佛方才的拉扯不存在一般。
裴晏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宋铭川。
这场宴席足足延续了几个时辰,宾主尽欢,王忠满意地送回了几位,再立刻回府,府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焦躁不安地等着。
“如何?”
酒喝得有点多,王忠撑了撑头,“应当无妨。汪太监另有密旨,只怕不会久留陵州,那四皇子殿下不懂查案,上来便说要提张巡抚,叫他提便是,反正问不出什么东西。”
一人道:“此次办差,最重要的便是龚尚书了,这倒与我打听来的差不多。我在朝中听闻过龚尚书此人难缠,只怕与刘尚书不相上下。”
说到刘尚书,屋内又重新沉默下来。
“还没找到他人么?”
“你以为我不想找?”王忠脸色阴沉,“那日他找到账册时我便想早早解决后患,却不料刘尚书身边倒还有几个好手,掩护着他逃走了。”
一名白须老人重重敲了敲拐杖,“还是尽快寻到,他身边那几个好手我以往从未见过,只怕来头不小……”
“我明白,这几日诸位的人手且集中在这位龚尚书与汪太监上,看看汪太监是不是离了陵州,我带人接着查刘尚书和账册,一经发现,就地——”王忠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那四皇子呢?”
“四皇子要注意些,他毕竟是个皇子,想立功也很正常,他和三皇子之间,我们必然是要跟着三皇子的,至于他那位老师,我看倒是个上道的,先将人供好,能拿捏住是最好的,到时候做一步棋子。”
“是。”
客栈中。
裴晏跟着宋铭川进屋。
他是滴酒不沾的——从发现自己一杯倒开始。
但他以为宋铭川也不喝酒,毕竟在东南军劝酒时,宋铭川是笑眯眯地扯话题一圈儿也没喝一口。
而在今天,宋铭川在酒席上从容得很,敬酒喝酒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老师,你头晕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晏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周围的酒香,打量着他的神色。
酒这东西误人,他上次喝完以后一整个不受控制,此后是分毫不敢沾的,并且其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喝了酒竟然像没喝一样,比如此时的宋铭川。
宋铭川心下有些好笑:哪里就有这么浅的酒量。
他在现代酒量是练出来了,到了古代虽然没有这种场合,但平日兴致来了也会小酌一杯,试探过自己的底线,江南的酒偏甜,度数也低,就席间敬的这么点还不至于让他醉。
但裴晏是一杯倒来着?这或许就是另类的“以己度人”?
这段时间被裴晏的小性子折腾得够呛,宋铭川无缘无故起了点捉弄人的心思。
“好像是有点醉。”他摁了摁额角,故作昏沉,“唔,席间光顾着喝酒去了。”
这话好像什么开关,裴晏立马紧张起身,“我去叫他们做醒酒汤,再给老师打些水来。”
——这时候又是最乖巧懂事了。
宋铭川笑着摇摇头任由他折腾,看着裴晏出门吩咐下人,他索性靠在床沿闭上眼。
而等裴晏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宋铭川靠在床边,闭上眼,好像是睡着了,乌发散乱在床沿。
“老师?”
裴晏轻轻叫了他一声,有仆从端着水进门,正要说话,被裴晏伸手止住。
他接过了帕子,示意其他人退下。
帕子沾了水再被拧干,裴晏轻手轻脚像擦最宝贵的瓷器一样小心地擦拭,隔着手帕,指尖好像能清楚地描摹宋铭川的五官。
从眼到鼻再到嘴,每一处都都用手帕轻柔地触碰过。
先前还隔着帕子,待到后来那碍事的手帕不知何时已被他甩开。
裴晏咬住嘴唇轻轻伸手。
他的指尖慢慢悬在宋铭川嘴唇的上方,目光专注深邃,似乎想揉摁那唇瓣,动作缓慢,但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而就在那指尖要碰到时,裴晏停住了。
他神色不明地静静看着那张沉睡的面孔,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挑了挑眉,神色已经恢复清明,他轻笑一声,稳稳地将手收回。
方才的欲触又离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他重新拾起手帕,浸透凉水,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一切,再施施然离开。
而随着门轻微“咔哒”一声合上,宋铭川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