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绾起了散落的长发,趁天还没亮之前踏着月光离去。你听到了身后微乎其微的动静,那是属于胧的,只是他没有阻拦你,你也没有停留,在无声中被目光送向远方。这样的短暂分别在黎明与黑夜交汇之际发生过无数次,他从来没有出声挽留你,在感情中的沉默此时的含义是默许。
纵然如今有从未想过的问题撕扯着他的大脑头痛欲裂,他也从未面露出来。除去缱绻缠绵割开了平日与床榻之间,混沌过后过于理智让他明白你从不是属于他的……甚至奢求过哪怕你不是唯一属于他的也就足够了——这种想法太过荒谬,他自己撇了出去。与你的缠绵悱恻不过是一种消遣,就连消遣这个词汇以往也是不被他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自己或是松下村塾,黑暗或是光明,你选择的究竟是哪一边?本该是将你推向光的那边,可直到如今短暂与你有过□□上的交汇之际去尽情拥抱你时他才惊觉,自己是如此渴望你留在他身边。
他失去得够多了,后悔过了太多次,你留下来也好离开也罢,哪一种也离不开懊悔二字,若一定要让他选择其中一种懊悔,他想你与他一道并肩前行,扶持着走向不见底的深渊。
自私吗?确实,恩师的教诲都被他所舍弃,他着实是个低劣的人。而总有些无法完全丢下的如蜘蛛丝一般缠上了他,他又深挖着自己的内心,仍旧是想看着你在阳关下欢笑。
矛与盾将内心搅成一滩烂泥,和以往他被无数个类似的问题折磨时一样,胧选择了不去细想。横竖那群松阳的弟子们已经翻不出风浪了,由你去吧,留给他们的这条命要是轻易被挥霍掉,当初折断他们的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一路跟随着银时,用刀背砍翻了几个得知死囚越狱后追出来的人。伤痕累累的白夜叉如今已然握不起刀来,疲于奔波不知所向何处,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你走上前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将他的两只手环住自己的脖颈,双手从后圈住了他,继续漫无目的迈向前方。
阿尔塔纳流入接近枯竭的体内,将生命能量缓缓回笼身体,你轻拍着银时的后背似是安抚,忽然感到一阵恍如隔世。
“松阳……”
你没回应似是无意识的呢喃,感到银时更加用力抱住了你,总算有力气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红瞳映入面容后倏然放大,回忆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地串联成线。幼时不经意间瞥向了好几次眨眼间便消失的身影、村塾被烧松阳被带走那天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打仗时候闲暇时擦肩而过的人——还有那天,如今想来,你的神情似是悲伤,还有隐隐的泪痕。
你究竟是谁?现在想这个问题对银时来说太过于困难了,但他能感受到你对他毫无恶意,身上的气息是与松阳相似的令人安心,于是他重新合上了眼小憩起来。
“这里应该会有人找到你。”
荒郊野岭中唯一能与人沾上关系的只有坟地,你将银时轻轻放了下来。小时候你说要担起师姐的责任为以后做练习,就让胧枕你的膝盖,他虽疑惑为什么要练习这个但还是躺了下来,脸有些红;如今银时躺在你的腿上,你抚着他的脸庞,为他将凌乱的银发拨回耳后,擦拭起他脸上的血污。
直到他终于投入了完全的梦境,连日以来没补充过的睡眠让困意借着小憩一股脑全涌了上来,你轻手轻脚将他扶起来倚靠着一块墓碑。
你看着沉沉睡去的银发少年,吻了他的额头,就和过往一样,将外套脱下后盖在了他身上,银时下意识抱紧了散发着安心气味的衣物。
“作为坂田银时活下去。”
春去秋来,你坐在窗栏边倚靠着看庭院中花来花落,新生的嫩绿走向枯黄又自融化的白雪中萌出新芽。
坂田银时不再是令天人闻风丧胆的白夜叉,只是一届在歌舞伎町懒懒散散当着万事屋老板的闲散人士罢了;桂小太郎集结了一批浪人,纵然被冠上了恐怖分子的名号依旧以攘夷志士的身份为傲;高杉晋助重新组建了鬼兵队,只是不再是义军,而是威胁江户的过激攘夷派。
你放下了手中的热茶,想从盘子中拾块馒头,无意中与另一只手相碰,你想收回来,却被往手中塞了馒头。
他们还活着,松阳也在,只是大家都回不到松下村塾了,那儿现在是一片废墟,你偶尔会过去打扫院落,听到摇摇欲坠的木材发出吱呀声,将它又推了回去,只是它还是落了下来。
“老师。”
你卡了壳,该说什么,说他们都很好?如何定义“很好”?于是你咬下了馒头,没有回头去看那抹松绿色。
“澈,能像这样注视着你和胧,知道那些孩子们还在……已经足够了。”
吉田松阳还留存于世就堪称为奇迹了——该说是奇迹吗?不过是另一个占据身体的灵魂的恶趣味罢了。看着你们被岁月磋磨成如今这般,再看着昔日在膝下欢笑打闹的弟子伏在身下承欢……
这样偶尔能亲自用不带情欲的双臂拥抱住你也源于他的恶趣味吗?松阳想,或许他身体的共感确实让他思想出现了偏差,以至于对你怀揣的感情不再纯粹是老师之于弟子,他在尽力扭转回来了,又能维持多久?在那之后恐怕会因为更深一步的愧疚不再有拥你入怀的勇气了,于是彻底失去了掌控躯壳的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用恶劣的微笑去占有你,再用口型悄然说:松阳,看,你的得意门生还是沉沦在了这具身体上,为什么你不敢亲自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