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打破沉默的,是服务员。她显然没有闻到硝烟味道,将许漫俪随意订的茶点端上桌,看见蛋糕还不忘推荐自家的招牌甜品。
“与餐点一起合照发朋友圈,集满十个赞我们会免费送一个舒芙蕾。”
“谢谢,不用。”林星拒绝后,服务员没有多说话,出去后重新关上门。
“林星,你不必针对我,你自己也清楚不是么?他不会只有我一个情人,我知道你们才结婚两年,可据我所知,我并不是第一个被他包养的人。”
“当时有一排女孩子,都没有穿外衣,身上就一点布料兜着,有胎记的,有疤痕的,整过的都不要。他是在一群女孩儿里选择的我。”
“你想告诉我你很特殊是么?”林星不耐地打断她,因为胃里不舒服,包厢里的熏香又很劣质,香精味过重,她已经有点反胃了。
“不,恰恰相反,我只是这一排女孩里他看得上眼的那个,可是不止这群女孩,还有许多女孩儿等着被挑选,”许漫俪喝了一口水果茶,太酸,她微微蹙眉,“林星,我打听过你的背景,你很幸运,家底没有那么丰厚,也能被他选上,做富太太,哦,是富贵的富。”
“我从小学舞,我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甚至在我上高中时一度逼迫我放弃,因为集训要花太多钱。是我自己争取,找老师求助,用很多别的办法,我发誓我一定会考上顶级的舞蹈学院。”
想起之前的经历,许漫俪眼眶微红,但仍旧坐得端正,她微微仰起头,让自己表现得并不怯场。当时家里已经拿不出钱来,先让她走普通高考的路子,她不甘心,她的天赋和功底都比其他人高,为什么要让她放弃去过普通的一生?
为了筹钱,她找了许多法子,总是见不得光的才来钱快,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无法认输。
“我和你不一样,我走来的每一步都很艰难,是你这样人生如意的富家太太无法理解的艰难,我并不把深哥当情人,我把他当老板,我是员工,我伺候好他,我就能升职。”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我甚至不觉得丢脸,你听说过笑贫不笑娼么?因为我背后的金主足够富有,甚至没有人敢羞辱我,他们都在巴结我。我想要主角的位置,都不需要深哥出面,他们光是听说他给我买了一栋别墅,看见我戴着限量版的首饰,自然就把位置送到我面前。”
“林星,”许漫俪站起身,在对面人的注视下,鞠了一躬,“我从没想过要取代你的位置,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放过我,好么?”
林星看了她许久,说:“你这是道歉么?”
“是,我是在道歉,如果你觉得诚意不够——”
“道歉为什么不跪下呢?”
许漫俪的话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林星,这个她从第一眼就认定柔弱、靠男人保护、不知险恶的傅太太。
林星的眼神没有变化,看她时仍旧有一丝厌恶,可是林星坐着,仰着头看她,在让她跪下时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仿佛说一句这样折辱人的话跟说起今天吃什么一样轻松。
许漫俪咬着唇,慢慢跪下:“傅太太,请您原谅我。”她不敢再叫“林星”,有时候上位者的客气话并不能当真。
手机屏幕倏地递到许漫俪眼前,她凝神一看,是一双满是青紫痕迹的脚,脚底有厚茧,她很熟悉,这是长期练舞留下的。林星的指尖一张张翻过,破烂的舞鞋,永远有伤痕的脚尖,甚至有一双鞋底沾上了血迹。再翻过,是奖状、银杯、金杯,最后一张,是一张在观众席拍摄的,离得很远的舞蹈剧照。
“这些照片都是来自被你挤走位置的那个女孩子,”林星说,“你有自己的道理,我也有我的。我无法看到你的艰难,但我能看到她的。在火车上坐一宿,只是为了一个群演的机会。第一次当主角,她整晩都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复盘,不停地训练、面试,就这样很多年,才拿到金杯、奖状和白鸟的入职机会,才有人主动邀约。”
“你有她优秀么?”
“如果被你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地拿走当主角的机会,你说,正在吃苦的人,会不会想像你一样脱下衣服?”
包厢里寂静许久,许漫俪才抬头看林星。
林星这时候才有些许明白,为什么傅言深会选中她。许漫俪的眼睛里有野性,这是坎坷的人生经历造就的、一种适者生存的野性,而男人的征服欲是天生的。
“我让你跪下你觉得很屈辱么?”林星问。
“是,我觉得很受辱,”许漫俪毫不避讳,甚至面带微笑,“我还想,如果我有一天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让你下跪。”
林星没有生气,她只是淡淡笑道:“可地毯很柔软,练舞室的地板才是硬的。”
“谢谢你的款待,”林星瞥了一眼桌上未动的茶点和蛋糕,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我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不能碰山楂。”
房间门关上,许漫俪伸手摸着地毯,柔软的触感,让她跪了十几分钟也不觉得痛。
“客人,啊——”门外守着的服务员以为里面的客人要离开了,准备进来看看情况,一开门却见有人跪在地毯上,被吓了一跳。
“滚!”许漫俪将桌上的蛋糕掀起,往门口扔。服务员眼疾手快,马上关了门。精致的蛋糕被拍在门上,木门和地毯溅上奶油。
林星走出茶室,路上行人很多,傅言深并不知道她今天出门来见许漫俪,她找借口让司机开车去林家,自己从别墅区绕出来,司机现在应该还在林家门口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