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被噎住没敢应话,心下却暗道:这养在府里从不见人的三小姐言辞竟是如此尖锐,几句便将他陷入不义之地。
他要答,便是将身后那位尊贵的主儿不放在眼里了。
可若不答,今日情形日后传至御前,他这顶乌纱帽必是不保了。
只不过是要一个态度,他当即吩咐衙吏扶救受伤的百姓,欲挽回颜面,也好教众人知道并非他本意。
又转身要到世子跟前请罪讨好,哪知侍卫将他隔开,然后眼睁睁看着马车径直往城门去了。
文瑶端坐在车内,云初耷拉着脸回来告知她:“明明知道姑娘在这,世子竟然就这么进城了……”
哪怕知晓马车差点翻了,也丝毫没有上前关心问候一下的念头,似压根就不在意眼前的人是谁。
这般态度如何会是谦和有气度之人?
“今番便是这样的态度,日后嫁去王府,不知还会怎样的冷漠无情。”
云初与老太太她们一样,都为文瑶即将要嫁个好夫君而高兴,这会儿得了落差,自是替姑娘委屈。
文瑶却并不意外,反而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这样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的人,果然并非真心来祭拜爹娘的。
她担心云初守不住嘴,嘱咐道:“若非祖母问起,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两家身份的差异摆在那里,多说无益只会落人口舌。
世子这么一走,刘知府心下发慌,转头见文瑶的马车还未走远,忙不迭上前:“今日让三姑娘受惊,是下官失职,回去必当亲自去世子面前请罪。只是下官人微言轻......万万没有三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分量重,还望三姑娘在世子面前替下官好言几句。”
文瑶觉得好笑,刚才那人的态度如何,他不都看见了吗?
“刘知府说笑了,这样的罪责我可不敢担。”
今日之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他身为官员若有失职自有朝廷处理,她莫名开口去求情,便是无端让褚家也背锅。
不过捧她一句,就要替他分担责任,她还不至于那么愚蠢。
刘知府讪讪,不敢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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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路上耽误了一阵,进城时已经天黑了。
文瑶手里还拿着师父给的包袱,想着还要按时辰给人送去,便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改道去了成衣铺。
换过一身装束后,嘱咐云初在成衣铺候着,自己则从铺子后面离开。
梨园是临江的一座酒楼,至入夜后便亮起灯火,是无论站在何地,都能望见的一座高楼。是文人雅士常去之地,亦是师父交代的送药地点。
信上并没有说来人是谁,只让她去梨园等。因有专门的房间,时辰到了只需进去拿走诊金,放下丹丸就行。
虽无需见面,但文瑶还是换了身浅灰的毛毡交领圆服,束起长发戴上软裹,扮作一寻常的素衣士子。
从前在泽州随师父四处行医时,也是如此装扮。
残留余雪化成水从房檐滴下,打在窗台瓷瓶的梅枝上,凝了水珠,那花苞便一点点开了。文瑶坐在旁边,将一壶茶都喝尽了,也没听见隔壁有动静。
按照约好的时间,对方已经晚了半个时辰。她不能在外留太久,犹豫一番还是搁下了茶杯。
不料刚行至门前,隔壁便有了推门的声音。
因多数人都聚集在二楼吟诗听琴,此间楼层上来的人极少,相对安静,哪怕对方刻意压低声量,文瑶也依稀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今日刘知府在城门外一闹,鹤老未必肯现身了,殿下不妨先回驿站歇下。只要他人在江陵,属下定能在三日内找出人来。”
“此事不妥。鹤老擅易容术,我们在泽州尚且查不到他踪迹,在江陵恐怕也要费不少时间。殿下身子要紧,不宜在江陵耽误太久。”
文瑶眉头微蹙,缓缓拢紧了手心。
鹤老便是师父,而他们口中的“殿下”.....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一个易容术将你们难住了,还是觉得本世子活不过今晚了?”
男子突然问话,两个下属噤了声。
“既然都不是,那便掘地三尺也把人给找出来。”
他语调平静却不容人抗拒,两人诺诺领命。
不再提及鹤老,却是回禀了另一桩:“昌宁伯府已经派人来过了,说是同刘知府等人在酒楼设宴,要给主子接风洗尘。”
男子冷笑,略有些讥讽:“褚家还真是迫不及待......”
听到此,文瑶已经知晓他是谁了。
只是没想到传言辰王世子患有头疾,正四处搜寻名医奇方之事,会是真的。他不仅找到了师父,甚至连师父会易容妆术也知道。
她不由得怀疑,师父会不会因此事才没来江陵?
可仔细一想,师父应该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否则不会配制这丹丸,也不会要价百两黄金......
文瑶手里端着木盒,思绪忽而飘得远了些。
她记得师父在几年前便配制了此丹丸,还曾考她该用何种针法一起疗愈,她当时没有答上来。以至于后来啃了两天两夜的古籍,才找到对症针法。
只是这种头疾之症少见,亦最是难挨。轻点的或许还有得治,发作严重的便会不堪折磨,选择自行了结。
如是想着,恰巧隔壁传来东西碎裂与倒塌的声音。
“殿下——!”
这便是发作得有些厉害了。
文瑶定了定神,一个极其不善的念头忽然从脑海里闪过。
她将丹丸都藏进了怀里,随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然,已经晚了,有人动作比她还快。
她堪堪迈出两步,一抹暗色便罩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