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路灯透过茂密梧桐叶,顺着树叶缝隙,在他们身上落下密密疏疏的光斑,车道细小水洼里也倒映出粼粼光影。
陈远峥单手插着兜,走在道路外侧,微微侧了下脸,“几时学的法语?”
闻岁之把弄着腰间西装扣,捏着圆扣解开又扣上,“大二开始辅修法语,master时才正式选了法语语向。”
“港城大的法语很不错。”
他又垂眸,“粤语讲得好吗?”
闻岁之惭愧一笑,抬起手臂,两根细指稍稍比划,面颊露出点俏皮,“我觉得日常对话讲得有一点不地道,没有英语讲的好,但正常做会没问题。”
看着她有些可爱的动作,陈远峥唇角淡淡掀起弧度,双眼皮折痕和眼尾都浅浅扬起,薄云见雾,笑意洇至眼眸。
“几时开始学嘅?”
闻岁之仰了下脸,抿唇笑说:“大一的时候。”
因着仰颈抬脸的动作,她此时视野被他收敛笑意占据。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由心而笑,虽然笑意清淡,不易察觉,但那细小的弧度柔和了他深邃五官的锐利。
也像此刻轻轻吹拂河面的夜风,刮起几处波光粼粼。
陈远峥似是察觉到闻岁之走神,微微俯了下身,拉近几寸距离,声音在她耳边跟着放大些许,“怎么了?”
闻岁之回神,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没什么。”
瞧着她闪躲的目光,陈远峥很小幅度地抬了下眉,似是发觉别有洞天般,难得想一探究竟。
他缓缓开口,“当真?”
眼见无法含混,闻岁之避重就轻,半藏半露的,“就是觉得陈先生您跟外界描述的不太一样。”
听到这话,陈远峥又多了分兴致,“是吗?外界对我什么评价?”
外界对兆辉掌权人评价高度一致,面冷心冷,不近人情,但这话闻岁之讲不出口,况且此时的陈远峥似乎有脱离这些固有印象的趋势。
闻岁之斟酌用词,精挑细选地给出答案,“高冷。”
陈远峥瞧着像是认同般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重新垂下目光,探究般询问,“所以你看起来有点怕我?”
“……啊?”闻岁之被反问的一懵,想反驳却又寻不着论据,只得底气不足地解释,“没有,只是我们刚认识不久,难免会有点紧张。”
她抬起浓长睫毛,瞧了他一眼,“现在已经好多了。”
听闻,陈远峥微垂下眼皮,稍稍侧眸,同闻岁之未收回的目光撞上,不过此回她倒是没顷刻躲开,而是停留几秒才移开。
他视线下落几寸,将她指法凌乱地把玩扣子的小动作收拢眼中。
接着很轻地拎了下唇角。
温热夜风拂过,他收回目光,低应了一声“嗯”,望着前方车水马龙,嗓音平淡,但细品却察觉出一丝隐匿的笑意。
“以后还会更好。”
闻岁之下意识抬眼看向陈远峥,眸色徜彷。
以后是个模棱两可的词,带着很多令人遐想的空间,而陈远峥见惯酒池肉林,声色犬马,自是深谙其道。
她移开视线,看向路灯不断晕开的光环,模糊又清晰,给整座城披上朦胧的美感,像断章取义从唯美电影中截取的片段。
美好,引人入胜,却脱离事实。
浅浅呼出一口气,闻岁之稳了稳情绪,不动声色地给这个“更好”下了定论,礼貌笑道,“陈先生以后肯定会更好,同您合作完,我也能沾光更上一层楼。”
听到这话,陈远峥眸色未变,唇角还很浅地扬了下,仿佛运筹帷幄的棋主,对棋象洞若观火。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势均力敌,互相成就才能更好。”
微凉的夜风徐徐吹过,越过绿灯亮起的人行道,瑰丽庄园的大门近在咫尺,两人走近一盏路灯,明黄光线下,陈远峥脚步放缓。
他稍稍站定,侧过身子,眼波微澜望过来,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说对吗,岁之。”
闻岁之一时之间微愣,初见时那股紧张再次涌现,心跳声却比那时清晰。
她的脑子此刻像抬老旧机器,生锈未修,难以运作。
只得“嗯”了一声。
算作认同。
成年人你来我往,像一场扫雷游戏,试探着步步迈进。
心知肚明,却又各不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