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陈远峥若释重负般,唇角几不可察地掀了下,“几时到高铁站?”
祁津听闻撑着扶手箱侧过身,抬眸看向坐在后座的男人,无声询问是否要先去车站,见陈先生颔首后,他回身启动车子,迎着缓缓落下的橙红霞光驶入主干道,汇入拥挤繁忙各奔目的地的车流。
“大概还有半个钟。”
闻岁之脱口而出,说完察觉不对,瞬时抬眸,瞳孔微睁几分,心口隐隐浮出某种猜测,“陈先生您不会是……”
“嗯。”陈远峥没叫她猜,很淡地笑了笑,言简意赅的,“岁之,等阵见。”
听闻,闻岁之瞠目结舌。
慢半拍地低声同他讲了句待会见。
挂断电话后,她的心跳声渐渐变大,在胸腔里引起一场蝴蝶效应,震得耳膜都有节奏的砰砰作响。
剩下的小段车程,闻岁之好似神魂出窍,经乘务员提醒才记起要下车,她拖着红色小行李箱,脚步凌乱地往出站口走,直到被盲道的砖块绊了一下,才堪堪回神。
她被吓得舒了口气,稳住行李箱,抬手拍了拍额头,懊恼地轻拧起细眉。
不明缘由,又好似因为想到陈远峥等在车站外而莫名慌手慌脚,半点不见平日的??慑心自若,沉着冷静,她走到一旁墙侧缓了半晌,身后乘客交谈着匆匆而过,待车站渐要冷清,这才扶着行李箱往扶梯口走去。
橙红太阳酒液似的流淌,在微裂地砖上投下宽幅光亮,飘着细小灰尘,周遭事物淬起柔焦金边,闻岁之迈着步子走进浓金色的光影里,视线左右晃着探寻。
“闻小姐。”
祁津快步走过来,礼貌笑着颔首,“这边来,先生在车里等着您。”
他边说着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走到一辆黑色Bentley Mulsanne前,祁津抬手打开车门,一直手扶在车门处,笑着说闻小姐,请。
闻岁之弯唇道了声谢,俯身上车,她抬眸看向身侧坐着的男人,刚要出声讲话,微下移的目光里忽然冒现了雪白一簇。
她微愣了下,目光又下移几分,同陈远峥膝上趴着的宝珠对上了视线。
宝珠歪了下脑袋,乌溜圆眼好奇地看着她,粉舌快速舔了下翘鼻,它踩在陈远峥黑色的裤子上,衬得更像一颗蓬松的雪球。
“宝珠?”闻岁之语气惊讶,随即睁眸看向他,“陈先生,您怎么带宝珠来了?”
那股因太久没见而有的拘谨和紧张被宝珠打散大半,声线也跟着松弛下来。
陈远峥淡淡笑了下,修长手指在宝珠身上抚了抚,掀眸望着她,眼眸浮动着浅淡笑意,理之当然的,“不是讲过下次让你拍。”
闻岁之微微张开唇缝,瞳孔又瞠大几分,黑润眼眸里晃动着惊讶,搭在皮质包带上的细指也下意识收拢几分。
上次他在绿标里讲的话,她虽觉开心,但也并未当真,此时有种空话成真的始料未及。
“我以为——”
陈远峥眸光含笑看着他,“以为什么?”
声线低柔,语速和缓,不徐不疾地静待下文,像林间的一阵柔风,吹散薄雾,露出绿叶茂枝。
闻岁之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祁津此时放完行李,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手扶着方向盘,侧身看向后座,“先生,现在出发吗?”
陈远峥抬眸看着闻岁之,掀了下唇角,“上次讲的话还作数吗?”
“嗯?”闻岁之目光略显茫然。
此前从未觉得她同陈远之间有如此过“上次”,她绞尽脑汁寻踪掠迹,忽地抓住灵光一闪,想起从巴黎返程时自己同他讲的话。
“陈先生,您有什么想食的吗?”
陈远峥清淡一笑,眼尾也勾起些弧度,“你话事,客随主便。”
对视瞬间,闻岁之觉得他眼尾的笑弧像带着电流的小钩子,在她眸底心间细细刮蹭,她眸光微闪地半垂下眼睫,手指又拢进掌心几分。
闻岁之抬眸看向后视镜,稳着声线同祁津讲,“祁助理,麻烦您开去丽铂缇。”
高铁站离丽铂缇很近,祁津查了下行车路线,便启动车子汇入车流。
车厢再次陷入寂静。
陈远峥瞧出闻岁之紧张,嘴角若有似无抬了抬,半垂下眼皮,看着膝上趴着的小博美,淡声问道,“岁之,要唔要抱下宝珠?”
闻岁之掐指腹的动作顿住,侧眸望去,殷殷低声问,“可以吗?”
他闻言失笑,唇角掀起浅浅笑弧,在她期期目光中颔首,接着便托起宝珠身子,朝她那侧递了过去。
这是闻岁之头次抱小狗,她手足无措地抬手要接,却在慌乱中覆上了陈远峥托着宝珠身子的手,掌心触到分明的骨节,隐隐还感受到他手背上明显的脉络。
仓皇之际,闻岁之瞳孔微缩,脑中似敲响梵钟。
清脆一声撞钟,涟漪般带起悠远回音,越过耳际,刮入心脏。
她掌心覆着他的手背,在急驶的车子里,抬眸同他视线相撞。
那一瞬,耳边似乎又撞起一声响,胜过车窗外隐隐传来的鸣笛声,急促又无序。
悠悠荡荡,徐徐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