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垂着脑袋恭敬地站着,即使殿中长明灯常燃,但刻意遮挡之下仍旧看不清她的表情。
“捕风捉影的话怎么能信。”
沉默了一会儿,皇后总算是对她的话有了回应,“沁儿且坐下,与我说说那些流言吧。”
夜幕低垂,宫内灯火通明,跟着女官入席,空中竟簌簌落起雪来。
长公主落座后,将怀中抱着的食盒藏在披风里。
一下从屋外进入殿中,身子仍是冷的,她将手放在唇边呵气,眼前的桌上却被人放了个手炉。
“宫宴就要开席,你那糕点还是别吃了。”
魏长沁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京中她觉得熟悉的男子可不是一两位,能被邀来宫宴的更是数不胜数,她生怕记不起对方名号偷偷抬眼去瞧,那人却已经在自己身旁坐下。
“哥哥。”魏长沁看清了那人的脸,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是与自己一样处于边缘的三哥魏仁贺。
魏仁贺与她颔首示意,见她将手炉放搭膝上取暖,抬眼扫了一圈,道:“怎么没有下人跟着。”
“通传过后就该到了。”
她将披风解开,随意团成一团后,坐直了身子,“哥哥好像总是独来独往,也不见您带个小厮在身边。”
他俩的座位一如既往被安排在偏僻的位置,毕竟二人名声虽说不上臭名昭著,但正经人士向来避之不及。
“不习惯,况且我也没有妹妹这样训人的本领。”魏仁贺与前来请安的人寒暄几句,她倒也面熟,都是世家公子,酒囊饭袋。
她还没找到机会回嘴,云泉与孟听寒姗姗来迟,一左一右在她身侧站好,也不知道是被安排在何处等待,头顶肩膀上都落了许多雪。
时间还算早,但宾客多已入席等候,魏长沁没有心思再与那个一年只能见上几面的哥哥周旋。
她将藏起的食盒揭开,拿在手中,背过身遮挡着旁人视线,抬手拂去云泉身上的落雪,边往她嘴边送了块透花糍。
“还冷吗?”
二人身量差不多,长公主还稍稍高一些,因此说悄悄话也方便得很,“多吃些,宫宴后或许我还得留一会儿,若是不够我再喂你吃点。”
云泉被她塞了满嘴的茶点,实在是吃不下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捂着嘴直摇头。
喂饱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她转过身,才发现孟听寒身上的雪都化了,肩上衣服浸湿几块,还是老实地站着。
长公主微微仰起脸,抬手动作突然停了,心说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总不能亲手喂给他吃吧。
虽然这种事情她从前也没少做,但都是在府中关起门来,或是四处无人时才偶尔逾矩。
她脑中正天人交战,捧着食盒的手指越扣越紧,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手上力道渐松,那食盒被他稳稳接过,交握的手在被身体遮挡藏在暗处。
“多谢公主赏赐。”
话音刚落,他的手也正好松开。
她迅速收回手,心底却莫名泛起酸楚。但这样也好,主动替她做出了决断。
魏长沁点了点头,跟着嘱咐几句,也是同样的内容,随后便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魏仁贺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完了整场演出。
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看见二人牵手时他也一下打起了精神,只是结束得未免太过仓促。
魏长沁落座后脸色难看得可怕,虽然表情维持得看不出破绽,但他多多少少也算是个人精,怎么连这点伪装都看不破。
他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怕惹了她生气,又碰一鼻子灰。
宴厅中珠帘低垂,丝竹管弦之音齐奏,她专注地盯着殿中高台,静静等着魏王出现。
前世魏王驾崩的消息并未立刻传到她耳中,彼时她正在府中纵情声色,前夜里又是宿醉,迷糊之间的被急匆匆赶来的魏仁澄一齐带进宫里。
她仍记得,除了皇后之外无人得见魏王遗容,即使魏仁澄极力争取,仍无济于事。
暴毙二字说来简单,其后是何等的缜密与苦心经营,才能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盖棺定论。
仍旧是隔得很远,魏王身着龙袍,头戴冕旒,起身敬酒。
下边的臣子宾客自是纷纷起身回敬,她谨记着稍后还有要事,不敢多喝,只抿了小口。
“妹妹真是改了性子,竟然连酒都不喝了?”一旁的魏仁贺早就好奇于她的反常,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往她身边凑了些,悄声问道。
魏长沁捏着杯盏,抬眸看向他:“…偶感风寒,身体不适。”
魏仁贺自然懂得这是搪塞他的借口,却没拆破,展眉笑道:“还以为妹妹是皈依了神女,从此戒了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