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思考过所谓“理想型”。
十几岁的时候,她总被嫌弃缺乏少年人的青春活力,一脸苦大仇深。那时希望有人能幽默直率,教她开心,也让她学会如何做一个能让别人开心的人。但青春的色彩同样排斥耍贱卖萌老好人,还希望那个人柔软兼具桀骜,野性与纯真并存。
“听起来你的理想型是‘犬夜叉’。”曾经的铁磁这样评价。
在听母亲讲述其某次父亲陪她去医院做术后复诊,糊里糊涂忘记自己将取CT报告的条形码放在哪里,而急于摆脱责任对母亲大吼大叫,说条形码是她自己保存时。在母亲眼睛微红却满含羡慕地说起当时旁边一个其貌不扬的彪形大汉弯腰撑开资料袋,方便妻子在里面翻找什么,一边温柔地说“不着急,慢慢找。仔细想想你刚才放哪了,不慌。”
那时许溪竹觉得,伴侣一定要在关键时候可靠。就像《夏目友人帐》里的猫咪老师,忠诚细腻、踏实可靠,保护欲爆棚。更何况外形还是一只招财猫!
理想未必始终如一,理想型也难免随心境转变。
许溪竹偶尔闲得发慌冒出的理想型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但毫无例外……没有一个是人。
但她在这方面已经高度自洽。于她而言,理想型不是针对他人的评分模板,而更接近于一封“待养成清单”。虽然她注定长不成人见人爱的招财猫,但恰到好处的坦率、点到即止的幽默和可靠担当是可以养成的。
相遇需要太多机缘条件,但把自己养成自己心中的理想型,少了很多不确定因素,也更值得为之喝彩。
她相信一切美好的感情,并愿意徜徉在童话般的妄想中。因为她深知这个“感情”前的定语没有人类,她坚信一个人越是匮乏什么,越该对什么建立较高的阈值。
她翻出陈旧的尺规丈量沈林舟,然而她这时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想要看清尺子上的读数很容易,但这个人的边界很模糊,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变化。
或许是在内心的情感“无人区”待久了,许溪竹发现真的面对这件事时,她的心不是被石子惊扰的湖水,而像是一颗橡皮弹珠掉到水泥路面。
路面不会因弹珠的撞击发生形变,但视线会不由跟着那弹珠上上下下,跳动着走远。
但如果问许溪竹愿不愿意接住弹跳的小球,她会犹豫,会怀疑。
她不愿意,因为过早地看见了一地鸡毛。许溪竹总有种预感,只要她伸手接住那颗小球,它就会迅速融化成滑腻馊臭的黏液。
“额,是该我发言了吗?”或许是察觉到让沈林舟等待太久,以至于气氛已经落得有点低气压,许溪竹讲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效果不出所料,沈林舟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但眼里的光依旧诚挚,期待着接下来或许不尽如他意的话。
与此同时,临杭“逐舟”工作室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苏棠同样沦陷于一场“藏头露尾”的对话中。
周寻昇站在走廊的照片墙前,除了之前见过的展品照片、展会留影,多了一张他从没见过的合照。
照片是在工作室后面的小花园旁边,沈林舟和许溪竹并肩而立,两人都保持着拍照时矜持又稍显局促的微笑。苏棠站在许溪竹右边,双手圈住她的腰,将下巴放在许溪竹肩头,唇红齿白笑容明媚,像颗甜到心尖的酥糖。一向沉闷的周叔站在沈林舟身边,难得露出见牙不见眼的憨笑。阿澈穿得像个七彩毛毛虫,搞怪似的站在四人前方,侧弯下腰把自己摆成个直角,冲镜头做着鬼脸。
看起来很融洽,很快乐。
可是与他无关。
“喏,你的拿铁。”苏棠卷着一阵暖风匆匆而来,将咖啡递到周寻昇手上,没有分给他多余的视线,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整理起客户定制品文件。
“啧,奶泡怎么这么少。给我的东西就这么敷衍?”周寻昇声音低沉,透着股浓重的疲惫。
苏棠头也不抬,“你要的是拿铁,想要厚重奶泡怎么不点卡布奇诺,弟弟?”
周寻昇不说话了。
一声不吭不像他的风格,要是以往听到苏棠叫他弟弟,肯定得缠着怼回来。苏棠瞥他一眼,“怎么了你?”
周寻昇还是不出声。
苏棠也懒得再搭理这个情绪无常的“小孩”。
“看来来了新人后,工作室越来越好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苏棠才注意到周寻昇一直站在那张合影前。心想,这小子不至于吧?按照他的性格,最多抱怨不等他回来一起拍照,然后立即要求再拍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