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石子落入水中,俞溪把脑袋靠在膝盖上:“我想过,他如果就这样被打死了,可能还没这么麻烦。”
语毕,一颗石子在水面了跳了三两下才沉入水底。
“我好像确实变成了一个,嗯,不那么好的人。”
容晟仔细观察俞溪手部的动作,愣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在去摸石子竟是摸不到了,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低下脑袋。
“你不会打水漂啊?”俞溪本来有点烦闷的心情被扰乱没忍住笑出声,她以为像容晟这样的高手是什么都会的。
“来。”
见俞溪眉眼间狡黠的笑意和满满一手的石子,容晟左右看看,终于知道那些石头跑到哪去了,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我再试试。”
看着一个个石子沉底,俞溪无比郑重地把最后一颗小石子递到容晟手中,宛如传递圣火一般的郑重。整颗石子扁平而又呈现出椭圆、表面光滑的样子。
俞溪的手指擦过容晟掌心,带起些微的痒意。
石子斜飞去,七个水花在并不很宽阔的湖面上接连炸开,俞溪惊愕地望向容晟,容晟方才外偏的手腕收回,收敛地露出一个笑:“坊主教得好。”
“那是当然。”俞溪笑着站起身拍干净衣袍,身侧的人依旧坐在地上。
“俞溪。”许久没听见容晟叫自己的全名,俞溪颇有些意外地低头。只看见容晟昂起头,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你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天地山水皆知,不要怀疑自己。”
“或许吧。”俞溪偏过身子摆摆手,不等容晟再开口就走进树林中,“我先走了,你注意点。”
容晟撑地起身,俞溪的背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错落的林木间,只余下一串被踩断的小树枝,默然低语:“斩草要除根啊。”
*
色泽鲜亮的菜肴摆在桌上,俞溪早早放碗坐在一旁,看着俞昙和姚绣小姐妹似的凑在一起吃的香甜。
“钟壤一事,你可想好了?”姚锦走至俞溪身侧,眉间堆叠着深重的忧虑,“把自己弄得饭也吃不下,今日就莫要回去了,在姚府歇着吧。”
清雅的香气似乎有着安神的功效,俞溪倒在姚锦肩头,无意识地喃喃:“摇香楼千万要把人养好啊。”
姚锦垂眼:“若是摇香楼用完就丢你当如何?”
看了一眼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姑娘,俞溪闭着眼坐直身子,再睁眼时便如下定了决心。
“这人留不得。”
姚锦几不可查地笑了笑,似乎俞溪的回答并不在预料之外,于是只点点头:“若缺刀子同我说便是,只是你得快点做决定。”
天色渐沉,剪灭烛心,俞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困意。
不行。
心头猛然一跳,俞溪翻身自床榻匆忙穿上衣裳,出门前盯着桌边一把小刀,咬咬牙把东西揣在身上。
“这么晚了俞小姐你去哪儿啊!”来不及回应丫鬟,俞溪凭着直觉径直往作坊处赶去。
跟着跑了几步实在追不上,本是起夜的丫鬟咬着下唇狠狠一跺脚往主屋那头跑去。
“大小姐,出事了!大小姐——”
深夜寒凉,俞溪发丝凌乱,避开大路抄小道往作坊那头跑去。
距离作坊越来越近,肺部近乎被挤到爆炸,俞溪咬着唇遏制自己喘息的声音,鼻尖敏锐地动了下,桐油的气味在空气中漫开。
终于赶到作坊前,见有人佝偻身躯一桶桶往地上泼倒桐油。
他倾倒的动作无比小心,油桶被放得很低,生怕这桐油飞溅到自己身上似的。
桐油的反光面照出对方腰间的火折子,俞溪的血液在这一瞬近乎凝固。
似乎是察觉到了俞溪的视线,那人敏锐地抬头冲俞溪藏身的巨树看来。
“你再躲,我可就要放火了。”
不知钟壤究竟是在诈自己还是确实看见了,总归也没有躲藏的必要。俞溪的手放在腰侧,竭尽所能地控制好面部表情走出来:“钟壤?”
闻言,钟壤猛地回过头,佝偻着腰眯着双眼盯了会儿俞溪的脸。
“有够好运的——不过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俞溪没有听清,只是放轻动作慢慢靠近钟壤。
钟壤将那火折子从腰间抽出,惨白的面容狰狞,在黑暗中显出骇人的癫狂。嘶哑的声音穿透桐油结成的膜带着不可见的火光直冲俞溪的耳膜。
“坊主,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过来,你过来看看我的手。”
俞溪深吸一口气:“你冷静点,我答应你就是。”
“坊主,我快死了,我快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样平庸的人能拉着您一起去死,真是无比荣幸啊。”桐油被倒尽,钟壤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俞溪。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都是你们的错!”
“钟壤,你不想死对吗?”杀机四伏,俞溪在钟壤对面站定,漆黑的瞳孔倒映出钟壤的脸。
钟壤瞪大眼睛,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话,只是整个人又离桐油泼洒到的地方远了点。
“我的右手断了,怎么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们害的我!”
腰间带着火星的火折子被抽出在空中摇摆,无时无刻都有点燃桐油的风险。钟壤脖颈处暴起青筋,头颅靠近火折子一吹:“去死吧!”
火焰窜起,寒光顺着夜风被被带起的方向向前,月光投射下的两个影子刹那间相接,鲜血瞬间迸溅而出糊住俞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