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很快便从药庐里行了出来。
刚要出门,便见苏子玉也跟着站了起来,商云肃容道:“苏兄,今儿你可不能有大动作,以免气血上涌,毒入肺腑,那可就难救了。”
苏子玉道:“下个山也不行么?”
商云笑得诚恳:“最好还是在榻上躺着。但苏兄倘若不怕死,尽也可以一试。”
苏子玉看着他神色,到底是挤出个笑来:“商门主的医嘱,苏某怎敢不遵。”
打发了苏子玉,商云赶上了两人。
三人并肩往山下而行,月长老想起来什么,又笑:“阿落,你唤他门主做什么?莫要抬举了这小子。”
商云道:“月长老,你可是千丝门的人。当着我的面,胳膊肘这样往外拐?”
说罢,他自己又咳嗽了一声:“不过商门主叫得也确实是生分了。”
他不动声色觑了林霜寒一眼,林霜寒却没说话。
不叫他“商门主”,那叫他什么?
林霜寒向商云瞥去,两人目光一接,都立即转开了去。
林霜寒忽然便想起来那日带着苏子玉刚到千丝门,商云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不若还像旧日一般,唤我一声…”
“凌言哥哥”。
林霜寒失笑。
她确然曾唤过他“哥哥”,但那只是在两人初相见的时候。
那时她四岁,商云比她大一岁。她刚到千丝门,还有些怯生,母亲让她叫人,她便叫了。
但两人混熟以后,这称呼便再也未曾从她口中喊出来过。她向来是喝他:“商凌言!你给我站住!”
或者更生气的时候:“商云!你给我等着!”
林霜寒嘴角微弯,忽而又顿住,她忆起来方才商云在药庐里说的那些话。
她下意识仍朝商云看过去,但觉心中那微妙的情绪又浮了出来。她想,这些琐事,他一定早已记不清了罢…
一拨人到得青州城内,径直往青州城最大的客栈行去。
林霜寒一露头,坐在窗边的一位女子便呼了一声:“落落!”
穿着红色锦衣的少女径直往林霜寒身上投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脸上捏了捏:“落落,几日未见,可有想我呀?”
林霜寒忍不住微笑:“嘉山,你来得比我想象中快。”
嘉山公主得意洋洋道:“那可不,这不是怕你身上那…”
她话说到一半,林霜寒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嘉山是聪慧的性子,立即意会闭了嘴。转了眸光,便瞧见了林霜寒后面站着的商云。
她眉头一挑:“这男的谁啊,长得还…挺顺眼嘛。”
林霜寒顺着她目光回头看了一眼。
商云侧着身子立在门口。
屋子外头天光溶溶,都好似成了他眉间一段风月。
林霜寒心头忽而没由来微微一跳,她轻声道:“是千丝门的门主…商…”
…云。
最后一个字,她不知为何,却迟迟出不了口。曾经烂熟于心的名字,这会儿倒好像成了什么烫嘴的物事,灼人口舌。
嘉山迟迟等不着她说话,便朝商云挑了个眼色:“喂,那边的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商云左右一望,这地儿站着的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人了。他亦挑眉道:“这位姑娘是?”
嘉山笑得张扬:“怎么,阿落没有同你说起我?”
林霜寒适时开口:“商门主,这位是嘉山公主。”
商云拱了拱手:“幸会。”
“商门主?”嘉山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商云一眼,“啊,你便是阿落青梅竹马的那位未婚夫罢。”
此话一出,林霜寒与商云都是一顿。
嘉山压根儿没注意到两人稍显尴尬的情绪,走近两步,站在了商云跟前:“模样挺不错嘛,教本公主都有些心痒了。哎,可惜…”
商云但觉眼前这女子性子很有些直率的可喜,便接道:“可惜什么?”
嘉山叹了口气:“可惜,本公主从不碰姐妹的男人。”
林霜寒就知道她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由扶额道:“…嘉山,你…”
她话未说完,商云却笑了一声:“公主此言谬矣。在下同林姑娘的婚约早已解除,怎么能算她的男人?”
嘉山张嘴道:“管你什么婚约不婚约,除非阿落放了你,你才自由。”
她话一说罢,便转头去看林霜寒:“落落,是不是?”
商云的目光便也跟着转了来。
林霜寒:…
嘉山这做派随的是她姑母元天珏。当今天子元天珏,曾随其母在银月教中住过一段时日。
银月教以女为尊,教中女子都蓄男奴,并无什么婚姻。男奴一生忠诚于主人,只有主人肯放了奴时,奴才得自由。
元天珏成了皇帝后,此习气亦并不改变。什么婚约不婚约,在她们眼里,只是收奴的一种仪式罢了。是以在嘉山的眼里,与林霜寒定过婚约的商云,也便是林霜寒的奴。
林霜寒无奈道:“嘉山,中原不似银月教,不可这么类比。”
嘉山撇了撇嘴,神色显然有些不服气,但也懒怠争辩。
她一转眸,又瞧见了正从门外进来的月长老。
“啊,你是…”
月长老也一眼看见了她,惯常是温文尔雅的男人,面色却有些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