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得依照林霜寒此前所言,放个风声出去,看看能不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虫蛊活动渐渐缓下来,直到黄昏,商云终于撑着桌子站起。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商云有些头昏眼花。
他出门往苗寨的后厨而去,随意捡了两碟子点心填肚子,回房间时见到桥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日薄西山,暮云镕金。
粼粼湖水反射金灿灿的夕阳,微风下,像金箔在水中跃动。
林霜寒半侧着身子,唤道:“商门主。”
她手中提着两坛酒:“可否一叙。”
商云眸子眯了眯,顺着风,他从林霜寒身上闻到了一股酒气。
商云走近,两人在临湖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商云颔首:“林姑娘。”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喝酒。倏尔,商云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他抬眸,林霜寒正倚在几上认真看他。她靠着背后刺目的波光,人声鼎沸,炊烟袅袅,湖面清风带着凉意,吹起发丝。
商云别开了眼:“林姑娘来找在下,是有何要事?”
林霜寒轻声但十分认真道:“谢谢。”
她还记得小时候同商云偶然聊起来他这位母亲,商云言辞总是恶劣。如今两人关系淡薄,他肯为了自己不辞辛劳从青州赶来南疆,求得花无艳救她,她很感激。
商云低头喝了一口酒:“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顿了顿,他笑:“到底你也曾喊过我一声哥哥,那我理应就如兄长般照顾好你。”
林霜寒默了默,眼望着湖面。大约也是喝了些酒,经风一吹,生出些感慨,她轻轻一笑:“咱们许有十年未见了罢?这几年,你过得如何?”
商云不由怔了怔。这还是他们自相遇以来,头回在如此轻松的环境下闲聊。借着酒意,那些初见时的生疏与隔阂,都消失了。
他笑了一声:“吃饭习武炼药,想要…找出减字木兰的方子,研制解药。”他耸了耸肩,“无聊得紧,你呢?”
林霜寒道:“那我过的日子比你的刺激许多。喝药、昏迷、鬼门关走一趟。有时候都分不清究竟还活着,抑或已经死去。”
商云心中一紧:“我…”
林霜寒似乎是预知他这反应:“商云…”
她到底是把这个名字念出来,“其实,刚回京城的时候,我也怨过你…”
商云抬头,这还是林霜寒第一次提起那时候的事。
林霜寒笑了笑:“我那时昏昏沉沉,痛得死去活来,就想,都怪你们千丝门,为什么非要研制毒药,有这样的本事,去治病救人不好吗…”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想到后来果然听说你们千丝门改成了医庐了。那时太医院的院使还专门去你们山门学习过呢,回来时赞不绝口。将学到的这些旁门左道用起来,也救了许多性命。”
商云一回想,果然想起来曾有过这么一件事。那时他本着打探林霜寒消息的目的,对那几个老头关怀备至,可惜最后还是屁都没打听出来。
林霜寒歪着头看商云,“可是怨归怨,总归是恨你们不起来。那些日子里,我无数次想干脆死了算了。可每当我冒出这样的念头,我就会想起在千丝门的日子。”
“山啊,水啊,四大长老啦…还有,你。”
商云的心忍不住一跳。
林霜寒又喝了一口酒:“我知道,这些事绝非商伯伯和你们千丝门本意。”她的目光渐而变得锋利,“恨意,是很宝贵的东西,所以,我会把它给该给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商云觉得在林霜寒眼中见到了死志。
那种不详的预感又冒上来了。
是苏子玉没说完的话,是嘉山的欲言又止。林霜寒的身体,究竟…
林霜寒收回目光,又笑:“所以,你在我跟前,不必总是如此愧疚,这让我也觉得无所适从。不如就像从前一样,我俩都能轻松许多。”
林霜寒忽抿住了唇。
从前?从前她与商云是…
她忽垂下了眸子。
商云意味难明地看了林霜寒半晌。借着酒意,他忽然想让自己略微放纵一回:“从前一样?从前我们可是定下了亲事呐…”
他嘴角弯弯,欺近了林霜寒几分,声音压得很低:“我那时可还常想,我们大婚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模样…”
商云的声音带着丝微的酒意,桃花眼映着夕阳水色,如浮光跃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成精了的狐狸。
离得太近了,商云的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带来酥痒。
他醉了?他没醉?
林霜寒手一颤,杯子里的酒险些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