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玉微笑:“商门主请便。”
商云轻呵一声,拂袖而出。
直等到商云身影消失,苏子玉这才松了口气,不免又有些不安起来。
方才是话赶话,他本就为林霜寒的态度寒心,商云又来触他霉头,方口不择言说出那番话。
但只要商云一去问林霜寒,自己就会露馅。
诚如商云方才所言,林霜寒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年这些信寄到的时候,林霜寒正昏迷不醒,故而那些信并未落到林霜寒手中,而是呈到了天子跟前。
因着林霜寒生死未卜,天子对千丝门深恶痛绝。收到来信看也懒怠看,随手扔给了他,让他检阅其中是否有重要内容。
他这才有机会看到其中内容。
自己方才那般手段,确然是贬低了林霜寒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那样敢做不敢当的小人,擎等着林霜寒知晓此事后,来责问自己。
反正在林霜寒眼里他不过是个邀功献媚的小人,不怕形象再更差几分了。
这样等第二日林霜寒来探望他的时候,他倒还有些不安。
以林霜寒的性子,一定会因为他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而生气。不仅如此,当年那些没有给她的信件,她也一定会要讨回,这恐怕还要闹到陛下跟前去……
苏子玉叹了口气,这一步走得太糟,他也是被商云那些举动气昏头了。
但未料到第二日林霜寒神色如常,瞧起来对此事仍旧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苏子玉本来还摸不准商云打的什么算盘。
转念又一想,连种了同妄蛊一事,商云都是要在林霜寒跟前瞒下来的,更何况寄信一事呢。
为何要瞒?
苏子玉略微沉吟,想起来商云当时骗他被蛇咬的时候,的的确确是生了些杀意的,但后来为何又改了主意?
左不过就为了一件事。
便是如今他才是林霜寒正儿八经的未婚夫。
想通了这一点,苏子玉忽而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如今能名正言顺与林霜寒站在一处的是他呀。任凭商云如何作妖,他也已经是过去时了,不是么?
这样再见到林霜寒的时候,苏子玉已全然将前一日两人别扭的口舌之争忘怀。
他二人之间,总归是来日方长。
林霜寒来的时候带了汤药,其中加了不少苗寨特有的药物,能够减轻身上的刺痛之感。
苏子玉乖乖喝完,林霜寒认真问他:“感觉怎么样?”
倒确实是立竿见影,周身轻松了不少。
苏子玉点了点头:“比之昨日,松快了不少。”
林霜寒笑起来:“我今日特意去问了花姑姑。她同我说,那大蛇的附近生有许多小蛇,其蛇胆可压制你身上这毒,我便去抓了些来。”
苏子玉倒有些紧张:“阿落你亲自去抓蛇?这太危险了,万一被咬伤可如何是好?”
“才不会,我很厉害的。”
林霜寒的语气中倒还有些得意。
“就是那些蛇很有些狡猾,抓了许久才抓够。”
细细一看,林霜寒额头上确实还有汗水,不过神色并不劳累,是一种难掩的愉快张扬,能让他想象到这少女方才如何同那些小蛇斗智斗勇。
在宫中的时候,似乎很难见到林霜寒流露这样的神采。
为着她身体着想,天子总是对她诸多限制,恨不得她成日里就只要吃饭睡觉就好。尤其在林霜寒想要练会儿剑的时候,总要寻些稀奇古怪的由头打断她。
时间一久,林霜寒提剑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教他也差点忘记,眼前这少女并非他常接触的深阁闺秀了。
待他喝完,林霜寒起身:“你且好好歇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苏子玉道:“你不陪我说会儿话么?”
林霜寒为难道:“我答应了花姑姑,还要替她取几味药。”
苏子玉失笑。
这是在宫中闷成什么样了,如今抓紧机会要去施展她的身手?
“那好罢。”苏子玉退了一步,“只是今日天气甚好,我独自一人闷在此处却实在无聊。阿落可否扶我一道去?我坐在檐子下吹会儿风就是。”
林霜寒看了一眼外头明媚的春光,倒也觉得苏子玉这话在理。
不过一会儿,她便扶着苏子玉出现在花无艳的药房。
帘子被掀开,早春的风带着湖水的潮意吹进房间。
侍女向花无艳通报林霜寒的到来,随后搬了竹榻退出帮着安置苏子玉。
隔着窗间的纱帘,能看见少女正在树荫下挑选放置竹榻的位置。
她微微仰着头,大约是在判断阳光是否会刺眼。细碎的金色小圆斑从枝叶间漏下来,落了她满身。随后她弯下腰去扶苏子玉。
商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
这样的表情他从未在林霜寒跟前流露过,显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再不喝,这药要凉了。”
花无艳的声音拉回商云的思绪。
他收回目光。
桌上放着一小碗黑乎乎的药汁,里头隐约可见起伏的小虫,商云脸上的表情实在不好看。
但没办法。
他是刚种下的同妄蛊,还做不到像林霜寒那样活动自如。
可他又不能让林霜寒看出端倪,故而只能请苗寨的药师为他制药。
只是没想到在药房遇到了他母亲,态度虽然冷淡,倒也并没有为难他。
只是……这苗疆的药也实在是过于有地方特色了……
“圣女,不知可否询问些关于同妄蛊的问题?”商云摩搓着药碗,启唇道。
花无艳为这称呼一顿,讥嘲般轻笑了一声。
而后抬眼看过来,示意商云继续往下说。
商云若有所思垂着眼,并未注意到花无艳的情绪,慢声道:“照理来说,在同妄蛊的梦境中,只有种蛊之人可互相意识到彼此的存在。其余存在都只是幻梦,不会有自主意识……”
可他那天去梦境里唤醒林霜寒的时候,林霜寒的母亲却忽然对他说话,这着实是令人费解。
花无艳听罢,亦是沉吟了会,解释道:“所关同妄蛊之事,记载颇少,故而我也不能直接回答。但梦境总归是与种蛊之人心境相连,任何异动也许都能在种蛊之人的身上发现端倪。”
她问道:“当时她说了什么?”
商云蹙着眉。
林霜寒的母亲说的话他一直还记得,是要他“找到阿落”。
照花无艳所言,这些异动都与林霜寒脱不了干系。难道其实是,林霜寒的潜意识是希望他找到她么?
还未想出个头绪,门帘又被掀开,却是林霜寒进屋来与花无艳打招呼。
“花姑姑,还有什么要采的药?我一并去采了来。”
花无艳笑了一声。
她其实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只是这小姑娘太实诚了,非得要报答她。
她招了招手:“过来给我听听你的脉。”
林霜寒乖乖走了进来。
见到桌旁另一边的商云她有些意外,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随后疑惑地转移到他手中端着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之上。
但还不等她看清楚,下一秒,商云一饮而尽。
随后商云抬起眼,直视着她。
那目光中有些林霜寒看不太明白的东西,无由来令她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立即避开了眸子。
“倒没什么大碍。”花无艳把完脉,看着林霜寒亮晶晶的眼,不由伸手在她发顶摸了摸,好笑道,“放心去玩吧。”
林霜寒应了声,转身欲走。
未防身后男人忽而开口:“林姑娘,稍等。”
这声音本来该是最熟悉不过。
可如今听在耳侧,不知为何总教她想起前一夜男人低声慢语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