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宝津楼,他们又上了马车。
黎慕白扯出一张罗纹笺,那个尚未来得及毁掉的纸团亦一并滚了出来。
她忙攥住,往袖兜里一塞。
赵曦澄牵牵唇角,问她是不是准备再画。
黎慕白红着脸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赵曦澄便取过她手中的赤玉彤管,摊开罗纹笺,凝了一下神,低头作画。
小半晌后,他把罗纹笺递过去,道:“你瞧瞧,是不是这个模样?”
黎慕白接过一看,一个着游方术士之装的侏儒跃然纸上,与她想象中的模样甚是契合,顿觉自己之前画的委实太潦草了!
“殿下不但可以过目成画,竟还可以依话作画,厉害!”她赞道。
赵曦澄别开她投来的晶亮眸光,问道:“现在是去小观寺?还是去双钗案遇害的那几位孕妇家中?”
“殿下也会断案了?”黎慕白惊问道。
“虽然我尚未猜透这几起案件中的关联所在,但你提出,双钗案是有人为神不知鬼不觉除掉陈若水而精心设置的,那这游方术士便是关键之人。”
赵曦澄看着她手中的画,接着道:
“这游方术士,曾出现在小观寺中,近距离见过的有那遇害的孕妇,以及她们身边的丫鬟仆妇。”
“现下,我们要去确认这画中之人,最快的法子不就是去查访小观寺,抑或去那些孕妇家中询问?”
黎慕白听完,忙颔首称“是”,又道:“殿下,双钗案凶手陈若水的作案目标,是求到了小观寺生男上上签的、且偷到莲灯的孕妇,一共有九个。”
“依你之意,是直接去另外四个未遇害的孕妇家里求证?”
“不,我们先去找兖王。”黎慕白指着手中的罗纹笺道,“先请他确认这画上之人是不是那个演术士的侏儒朱三。”
赵曦澄一把抽走她手中的画,冷冷道:“不去,我饿了。”
“啊?”黎慕白看他不像说笑,不明白这人前一刻还是好端端与她说着话,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真个翻书似的!
她不得不问道:“殿下想要去哪里用膳?”
“别忘了,你才是王府的司膳官。”
黎慕白扶了扶额角,一下也拿不准他这话中之意。
这“司膳官”真真的像个紧箍咒,每被他提起一次,她就要头痛一次。
她忆起第一次遇见他那日,赵暄洁和赵明淳就邀他去了樊楼,遂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樊楼可以吗?”
“你准备让我吃什么?”
黎慕白想起那次他连茶都没碰一下,一时语塞,又腹诽——谁让你担个“不吃重样食物,包括茶酒”的名号!
她以前查案时,用饭就没准时过,且大多是有什么便吃什么,很难有工夫与精力去讲究。
正当她绞尽脑汁盘算着要去何处用午膳时,赵曦澄觑了她一眼,道:“算了,这车里还有一些糕点酥饼,就先凑合着罢。”
语毕,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在靠背一处轻轻一摁,靠背顶端立时弹开一口子来。
黎慕白看着他把手探进去,随后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个雕漆小锦盒,禁不住暗吃一惊。
真真意想不到这车厢里暗藏了玄机,而这玄机里藏的居然是吃食!
她立即朝座椅下方的雕花镂空乌漆柜门瞧去——不知里面是不是也藏着些东西,比如衣服。
倏地,她忆起初次被迫上了这马车的情形来。
彼时他受了伤,便是在这车厢内更换的衣裳。
其后,他告诉她,他的伤是在王府密闭的书室里被利器所刺,不许她去追查,并把王府的情形一一讲与她听。
江山眉妩图,他母后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却如诅咒般伴他经年。
要是换作常人,兴许早中计身亡了,或即便侥幸留得一命,怕亦被吓疯吓傻了。
春风吹动帘幕,几点日光扫在他坚挺的肩上,似卷尽浮云,独留山河影。
寂寞无行处。
赵曦澄把锦盒递与她,看她怔怔望着,道:“这是杜轶杜轩提前备好的,先凑合着吃些罢。”
她敛起遐思,接过小锦盒忙打开,里面有栗子酥、干桃酥、榛子饼等,都是耐储存的那种。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这个司膳官还真是有些失职。
她把锦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在矮几上,赵曦澄又让她拿一些与杜轶杜轩充饥。
快到大理寺时,马车停下,一连串“白黎”的呼声钻进车厢。
黎慕白忙掀帘,只见赵姝儿着一身淡灰色男装,正对车“振臂高呼”!
赵姝儿兴冲冲爬上车,见赵曦澄亦在,脸上的兴奋之情瞬息凝固,进退两难。
“那个——四哥——我以为——只有白黎在。”赵姝儿吞吞吐吐,一副生怕赵曦澄要把她撵下去的模样。
赵曦澄瞪她一眼,便闭目养神了。
赵姝儿这才慢腾腾挪进,挨着黎慕白坐下,然后便附在她耳畔一阵低声细语。
原来,赵姝儿是从大理寺那边过来的,正要去凉王府寻她,不意在此遇上了。
赵姝儿道,大理寺在对琴霜要用刑时,那戴石青色帷帽之人主动现身在公堂上。
黎慕白忙问:“琴霜在公堂上仍戴着面纱吗?”
“我不知道,我到达大理寺时,琴霜已被余音阁的余妈妈接走了。”赵姝儿惋惜道,“哎呀!我要是早一步去,是不是可以看到琴绝的模样了?”
黎慕白没理会她的惋惜,忙又问道:“那戴帷帽之人是何人?”
“这个嘛——”赵姝儿偷偷瞄了一眼赵曦澄,攒着眉道,“蔡修拙告诉我时,我还吓了一大跳。真没想到会是他!可是,他跟四哥无冤无仇,为何要对罗小绮下毒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