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白这才稍稍心安。
半晌,庆阳敛住笑,柳眉倒竖,双目一瞪,忿然作色,问卫昌:“那疯妇人,究竟是不是你母亲?”
“庆阳,我——”卫昌的嗓子啻啻磕磕,“庆阳——事情——并非如此——不是——我——”
“你——你——很好!你很好!”庆阳面色铁青,“我再问你,凌心与琴霜之事,究竟是否当真?”
“庆阳——”卫昌望住庆阳,眸底一片情深似海,“我起誓,从始至终,我心中唯你一人!”
“住口!”庆阳深吸一口气,“我再问你,那年上巳节,你在何处?”
卫昌神色一滞,道:“庆阳,你这话是何意?我都过了这么多的上巳节,哪里会一一记得!”
“卫大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哩!”赵曦澄冷笑道。
说着,他扫了黎慕白一眼。
黎慕白忙道:“禀长公主与殿下,奴婢在钻研饮食药膳之法时,曾接触过一种迷香,得知此迷香不但可令人昏迷,还可促人情/欲。如果配合阔荚合欢,效用将大增。”
迷香一理,是赵姝儿曾与她提起过。
那次,她与赵姝儿去探望徐绣绣,赵姝儿根据徐绣绣身上残留的香味,制出了相应的迷香,并告诉她这种迷香若是配上阔荚合欢,将大大增强迷情效用。
庆阳的手捏成了拳,僵硬地垂在身侧。
黎慕白咬住卫昌的眸底,道:“但是,若有男子沾染到这种含有阔荚合欢的香,便会失去生育之能!”
阔荚合欢的药理,是她从陈若林处得知。
为此,赵曦澄还曾特意悄悄去核实过公主府里的合欢树品种。
所幸,公主府的合欢树,均为寻常品种。
但是,却多添了米囊花,被人煎成了一种细水长流的毒药!
黎慕白一把擎起琴霜的生前模样画像,举到卫昌面前,一字一顿:“驸马爷,您仔细看看,她才是您此生唯一的亲生孩儿——琴霜!”
卫昌连退数步,头猛地扭开。
庆阳盯着架子上那一排画,沉吟不语。
须臾,她唇角一勾,转身手一挥,将几上的瓷器全扫了下来。
一地冰冷尖锐的锋芒四溅。
她一步一步走向卫昌,足下的碎瓷刀刃般催剥切割。
原来,伤口愈合得再好,痛起来依旧可锥心刺骨。
这近二十余载,她鲜花着锦的日子,竟是枕边人精心营造的一个障眼法。
她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原本娇软的眉目,刹那之间,硬如石刻。
黎慕白收回画,但见长公主踩着破碎的瓷片,人虽在笑,笑却是硬的,连同颊边的泪,亦是硬如雪霰子,缭乱滚下。
赵曦澄欲前去阻止。
庆阳已站定,脚底血迹不断渗出,道:“阿澄,你府上的四味糕,我和驸马——甚是想尝一尝!”
最末几个字,冰团子般掷下。
卫昌身躯遽然一震。
这般冷硬如铁的声音,他第一次从庆阳嘴里听到。
他有些不可置信转回头。
庆阳亦正睨着他,宝石青夹缎褙子上的镂金丝钮牡丹花,越发灼灼艳艳。
两人目光短兵相接,销烟四起。
窗外,树摇花曳,红紫飞作乱雨,云翳汹涌翻滚。
半晌后,庆阳道:“阿澄,你回府去罢!”
赵曦澄道:“是!侄儿告退,这就带白黎回府准备四味糕。”
庆阳视线一移,端量黎慕白片时,又看赵曦澄片时,微微颔首。
黎慕白忙将架子上的画与其它案件资料,一一收纳于匣中。
离开前,她恍惚听到隔门后传来细微的“窸窣”之声,似是布料在摩擦。
待出得偏殿,方知天已变了。
黑云乌墨,雷鸣隐隐,长风肆意横扫,催折阖宫花木“哗啦啦”地前仰后合。
沿廊的灯笼尚未点起,一味地急急乱旋。
她抱着长匣,唯觉满耳风声如巨蟒吐信子,“嘶嘶”扑来,令人不寒而栗。
果报成熟时,求避终难脱。不思议业力,虽远必相牵。
一场雷霆暴雨即将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