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清露晨流,薰风入弦。
黎慕白今早起得稍晚了点,提着空食盒往不梨居赶。
不梨居里,食案上已摆好吃食,赵曦澄执了一卷书倚在窗下的榻上看着。朝晖穿透枝枝叶叶,蹦蹦跳跳落了几点他的发冠上,浮光跃金般。
见他转首,黎慕白忙错开视线,把食盒放好。
赵曦澄搁下书,一下就瞥到她眼睑下亦有淡淡的青晕。
两人静静用着早膳,像是刻意管紧了自己的目光,只盯着食案上的杯杯盘盘,斑斓的色彩,缭乱的味道。
“把这碗也一并吃了。”赵曦澄递去一只冰裂纹青瓷葵口碗。
碗里是她爱吃的乳酪,凝白如膏的酪上还撒了些绞碎的樱桃蜜饯。
黎慕白忍不住抬起一直低着的头,赵曦澄恰好垂下眸子去持箸。
她这才留意到他眼下隐透一抹淡青,不觉微微一怔,转而道:“殿下,这是您那碗,我适才吃掉一碗了。”
赵曦澄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立时拿眼看她。她却已捧起一碗羹汤,埋首啜着。
窗畔绿荫如幄,阳光如同从纱里照来,失了力道,疏疏淡淡的,笼了一些隔在他们中间,成了难以跨越的星汉,成了可望不可握的烟霭,成了亘古渺茫的一个秘密。
颓败与不甘同时倒扣上他的眉宇。他按耐着烦躁,缓声道:“今日要击鞠,体力消耗会较平日大——”
“我知道,殿下放心,我不会误事的!”黎慕白忙接过话回道,生怕他再劝似的,撂下空了的羹汤碗,又抓起一块糕往嘴里送。
赵曦澄益发气结,嗓子犹如卡了什么东西,声音发闷:“你知道便好!”见她仍在不停地吃这吃那,心头的那口气一冲,由不得语气一重,“把那碗乳酪吃了!”
黎慕白呼吸一滞,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间就发起这么大的火来,又是愕然又是畏惧地瞥向他,却忘了嘴里还含着一口将咽未咽的玫瑰酱饼,登时哽得脸腮通红。
赵曦澄见状,急忙起身倒了一盏茶放到她手上,并轻拍她的后背。
这当口儿,杜轩前来禀报,赵姝儿有重要之事需立即找黎慕白,人正给杜轶挡于院子门首。
赵曦澄眸光一冷,似有逐客之意。
黎慕白已三两口把茶灌下,赶紧退开两步向赵曦澄解释——赵姝儿许是寻到那异味的来源了,她需要去见见赵姝儿。
言罢,她仓促地跑出了屋子。
赵姝儿甫一见到她便冲了上来,一把掣住她,伸手就向她腰间的衣摆翻看。
黎慕白一头雾水,忙捉住赵姝儿的手,问道:“郡主——”
“香囊呢?我昨天赠你的香囊呢?”赵姝儿急赤白脸地问道。
“我摘下了。”黎慕白不便将是赵曦澄命她摘下香囊之事抖出,遂补充道,“谢郡主好意,我还是有点不习惯佩香。”
“那正好,快些还给我罢!”
“在我房里,我去拿给郡主。”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同来到柠月轩,黎慕白从一小屉子取出香囊。
赵姝儿径直抢过,火急火燎地扯开香囊口子,见里面的香珠不甚完整,眉尖深深一蹙,把一双杏眸在黎慕白身上溜来溜去地检视。
黎慕白被她瞅得心里发毛,以为她在责怪自己没有保管好她赠的香囊,忙歉意道:“那个香珠,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是以碎了几颗。真是抱歉!”
“没——没事!”赵姝儿长长舒了一口气,收好香囊,“白黎,下次我配制了新的芙蕖香,再赠给你。”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行去。
黎慕白忆起赵曦澄昨晚称这芙蕖香不正宗,又想起赵姝儿跟她说过的制香步骤,道只要其间一步没做好,香就可能生出异味。
于是,她安慰赵姝儿:“郡主这次制的芙蕖香也挺好闻的。”
赵姝儿止住脚步,扳过黎慕白的肩膀,认真端量她半晌,道:“白黎,你真好!”少焉稍稍凑近,低声问道,“白黎,昨晚你伺候我四哥用晚膳时,他有没有——”
黎慕白心一跳,以为赵姝儿猜到赵曦澄已识出了这芙蕖香没制好,忙想要撒个谎来搪塞时,突闻几声咳嗽声传来。
一抬眼,便见一袭紫锦宽袖袍的赵曦澄,英英玉立于几步开外,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她愣了一愣,忙偏开脸,却见赵姝儿落在她身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四哥早安!”
赵曦澄面沉如水,寒声命令:“你跟我来!”
赵姝儿推一推黎慕白,讪笑道:“白黎,四哥叫你呢!你快去罢,我要回府了!”
语毕,准备开溜。
赵曦澄一记眼刀,生生刹住了赵姝儿抹油的脚底。
赵姝儿无法,不情不愿从黎慕白身后挪了出来。
“你去看看马车有没有备好!”赵曦澄缓和了嗓音吩咐黎慕白,目光极快地在她面上一掠而过。
赵姝儿不得不乖乖地跟着赵曦澄,一步三回头地望向黎慕白,可怜巴巴的模样。
黎慕白不清楚赵曦澄与赵姝儿这兄妹俩往常是如何相处的,只当赵曦澄单独叫走赵姝儿,是要禁止赵姝儿去掺和和亲的案子。
是故,对于赵姝儿投来的求助眼神,她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