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正屋乃钟萃轩最为宽阔的一间,坐北朝南,朱漆雕窗,前后均无花木遮挡,只遍植藤蔓异草。
屋内本应通透敞亮,可此时却阴森阴晦。
日光迈过门槛,只照着近门首处,屋子里半昏半明,如同处于冥昭瞢暗之中。
独见几枚硕大的珍珠寂寂浮着,惨白白的颜色,仿佛幽冥界里向人间窥视的鬼眼。
赵曦澄径直走到窗前,一把扯开层层纱幔。
像是刹那被点亮般,光线气势汹汹地杀向各个角落,屋子里的陈设一览无余。
一张描金雕花的香楠木床上,悬着银红绣花的薄纱帐。纱帐上,点缀的珍珠尤为夺目,颗颗有指头大小,被光一照,泛出凄冷的白。
黎慕白轻轻拨开帐子,一副女子的容颜映入眼帘。
女子盖着品红绣鸳鸯同心纹样的缂丝锦被,双目轻阖,安详睡着一般。
她的两颊,不同于黎慕白第一次在鸿胪客馆里见到的那般苍白,此际晕着淡淡的绯红。而她面庞的底色,却是极白的,使得那点子绯红,有如胭脂渲开在白梅上,清丽不失妩媚,煞是动人。
锦绣被里,浓香四溢。朝莲公主犹如一个幽若的梦,在异国他乡独自沉眠。
黎慕白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探朝莲公主的鼻息。
触手冰凉,一丝气息也无。
收回手后,她见赵曦澄投来询问的目光,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赵曦澄眸色一沉,命贾元化即刻遣人去大理寺,同时命人去禀报皇帝。
从北夏来的和亲公主,如今却在皇宫里死得蹊跷。
赵曦澄执掌和亲诸事,干系自然重大。黎慕白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给赵曦澄留下什么纰漏的。
更何况,她当下不过是凉王府的司膳婢女罢了。
是以,她不敢贸然揭开缂丝锦被去检验朝莲公主的身子,只得放下纱帐,四下打量。
玳瑁屏风、琉璃大花囊、罩着锦袱的着衣镜、九瓣莲花玻璃灯、香篆钟······连着大理石的长案上摆着的缠枝青花博山炉、戗金彩漆妆奁宝匣、黑漆嵌螺钿花鸟纹香盒等物,整齐有序,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精美。
窗子早被赵曦澄推开,浓得呛人的香气已淡了不少。
黎慕白看那炉内袅出的轻烟虽淡薄,但香味却甚为醇厚隽永,便走过去揭开香盒。
里面是已用掉了一半的香料。
检查一番,并未见有异常。她心道,若是有赵姝儿在此就好办了。
又见一紫檀架上搭着一套衣裙,还有一顶淡黄色帷帽和一只香囊。
她翻了翻,取下香囊细看。
上面绣了几枝三色莲,绣工精湛,里面是满满的香料。
思忖片晌,她把香囊重归至原处,绕到一扇玳瑁屏风之后,摸了摸墙壁,接着敲了敲。
墙壁坚实,并无暗格暗门之类的。
一处的墙角,竖着一个紫檀雕花的大柜子。
她走过去,拉开柜门检查。
柜子里左不过是些应季的衣裳,有衫有裙,其款式,与京中女子常穿服的服饰一般无二。
屋子另一侧,连着一间耳房,是朝莲公主的侍女采筠与采卉的休憩之处。
黎慕白正欲去那间耳房看一看,一把撕心裂肺的哭喊忽忽传响起:“公主!公主!公主······”
是采卉与采筠来了,又被侍卫拦在门首。
她二人呼天抢地,哀哀求道:“凉王殿下,求求您让我们进去!求您了!我们就想看看公主!求您了!求您了······”
赵曦澄不为所动,命侍卫牢牢把守屋门。
黎慕白深知朝莲公主之死非同小可,现场绝不能遭受一丁点儿破坏,遂过去劝解二人。
采筠见一时半会无法进屋子去,便问采卉公主究竟如何了。
采卉怔忡不已,在采筠的不断催促下,方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
素日里,朝莲公主服完药,便会小睡一时辰左右。
采筠前去探望赫连骁等人后,采卉就守着公主。期间,淑妃娘娘来探望过一次,看到公主睡着,便只瞧了一瞧。
一个时辰过去了,采卉见公主并未如往常那般自行醒转,就试着去唤醒公主。
可她连唤好几声,公主都未有回应。于是,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公主的额角,这才发现公主的身子业已变凉。
“我——我——”采卉满脸泪痕,哆哆嗦嗦吐字,“真不知——公主——怎么就——就——这样——”
六神无主之下,她只知道要去找采筠,不虞甫一跑出钟萃轩,便遇上了采筠与黎慕白一行人正从偏殿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