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拉半碗后,又吃了一只奶油松瓤卷酥,她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搅着碗里剩余的粥,眼却觑上了那碗未动的槐叶冷淘。
赵曦澄睨她一眼,迤迤然端过槐叶冷淘,慢里斯条吃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赌气似的捧起粥碗,大口大口喝着。
搁下碗时,却见赵曦澄正望着她,眸里的郁郁情绪如化不开的似海春深。
她一下愣住,脑中蓦地回荡起昨夜听过的那缕歌声——落花空许叹息,鱼雁难传千滴红豆······
她探过那么多案子,为何会在那一刹乱了心神?
兵法云:静以幽,正以治。
冷静!她必须冷静!
赵曦澄见她猛地低下了头,自己亦瞬间垂下了眸子,把筷子一放。
她看到雪白碗底还余了几颗红豆,豆皮鼓胀胀的,豆心几欲破壳而出,心中忽地一动。
“凶手给朝莲公主下毒的手法,我或许知晓了!”她丢开碗,跑到书案边,在一沓涂画过的罗纹笺里翻找起来。
赵曦澄面色一凜,命杜轶进来拾掇,然后亦去了书案处,在被她翻得散乱的纸堆中抽出一张递过去。
“谢殿下!”她讪讪笑道,接过那张画了莲花玉簪的罗纹笺。
细看一晌,她拿起那只方胜问赵曦澄:“请问殿下,这方胜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此事稍后再议。”赵曦澄边整理书案,边把昨日在宫中的经历捡要紧的说了起来。
黎慕白只得放下方胜,一面听一面有的放矢记录着。
昨日赵曦澄入宫后,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如何妥善处理和亲的后续事宜,突然被皇帝身边的内侍请走。
原来,采筠偷偷跑出了钟萃轩,找到北夏使团所住的偏殿,把朝莲公主业已遇害身亡的事禀告给了赫连骁。
其时,王赟因案子之故,去了永和宫求见淑妃娘娘。
赫连骁听完采筠的哭诉,认为凶手是淑妃娘娘,要求即刻面圣。
皇帝派常福请走了赫连骁。
此外,昨日晨起,皇后病情加重。是以,冀王赵明淳与高仪一大早入宫侍疾。
赵明淳在击鞠比赛中受的伤比较重,在皇后服了药有所好转后,皇帝便命他回府去了。
高仪虽是皇后的远房姨侄女,但自小就受皇后青睐,常出入宫中陪伴皇后。昨夜赵明淳离宫后,便是高仪留在皇后身边侍疾的。
淑妃娘娘已涉嫌案子,不便再打理钟萃轩诸事。而皇帝身边的妃嫔本就少,皇后少不得强撑病体,料理后宫。
赵曦澄执掌和亲诸事,与暂住宫中偏殿的北夏和亲使团斡旋许久。
最后,赫连骁同意仍在偏殿住下。不过,倘若三天之内找不出真凶,他们就要扶着朝莲公主的灵柩启程归国。
黎慕白止住书写,目光落在案边的同心方胜上。
丹辽一向对我朝虎视眈眈,真让北夏和亲使团这般回去了,只怕正称了他们的心。
而赵曦澄,果如他所言,昨夜他被留宫中,只是给皇后侍疾,再无其它?
那为何他要让王赟又是转交物件、又是传话于她呢?
“可殿下的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我总觉得另有所指。”黎慕白看着赵曦澄两眼下隐约透出的郁青之色,径直问道:“殿下是不是与淑妃娘娘一样,也涉嫌朝莲公主身亡一案了?”
赵曦澄虽早知她会推测出来,但仍止不住心一沉。
昨日,他困在宫中,的确如她所言,且作案动机是他欲借此案来铲除异己。
不过,这些是父皇私下传言于他,他方知晓。
至于那指证他之人,父皇并未点出。
他托王赟转交物件与传话,实为提醒她护好自己。
今晨能回府,他是奉了父皇秘旨的。
“此次,是你的推测有误。”赵曦澄侧开她询问的目光,负手踱到窗畔的长案前。
他本想告知她的,但一想到在她心里,她助他,只是履行她的一个承诺而已,便不愿再向她提起了。
何况,此事她知晓得愈少,将愈安全。
“不会的!”黎慕白拧着眉头,“江山眉妩图最先出现的便是一女子立于水岸汀兰处,而江山眉妩图最近又现出一幅凶手之画——”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赵曦澄冷声打断,头也不回。
黎慕白见他不愿多说,以为事关机密,便也不好再追问,继续推断案子。
两人都未再言语,屋内只余风翻动书页的声音,哗哗,哗,一时密,一时疏,又一时静。
“三日之内破案,你可有把握?”赵曦澄忽然问她。
“三日足矣!关于凶手,我已有大概眉目。只是凶手的作案动机,我仍需佐证一下。”黎慕白给笔尖蘸了蘸墨,看向赵曦澄的背影,“请问殿下,淑妃娘娘每次去钟萃轩,可否有不同于寻常的举止?”
赵曦澄沉默一瞬,反问她:“淑妃娘娘与凶手有干连?”
“当下我尚不能确定,但案子肯定会牵涉上她,也许还会牵涉到兖王殿下。”
赵曦澄望着窗外,沉吟不语。
昨日暴雨,今晨却是个晴好天气。日头尚早,却已灼亮得刺眼,照得长案上的一盆文竹落下一片水墨浓影。
往日里只觉模糊糊的一团绿碧,此际纤毫毕现,细一看,方觉那密密丛生的,竟是似针锋若麦芒的叶。
夏风,已携上迭迭暑意,隐隐迫人。
出宫前,父皇命他把案子凶手坐实为丹辽奸细,把淑妃摘出去。唯有如此,他的嫌疑才能彻底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