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澄的手已捏得死紧。
他截住她的话:“姝儿一向我行我素,想必端王叔应也深知她的性子。”
又怕她继续回答他的问话,他再道:“姝儿既为王赟相救,今夜我已令他悄悄往京中递了消息。稍后你去告知姝儿,她若能做到不踏出她那院子半步,我便允许她留下。”
黎慕白忙应道:“是,我会一字不漏转达!”
心中却颇觉为难——赵姝儿那性子,纵使她亲口答应了,又能做得到吗?
“殿下,那我先去照看郡主了。”
“等等!”赵曦澄转过身,望她片晌,“王赟——他是父皇派来西洲查你家失火案子的。”
她顿凝固一般,半日方道:“我记得殿下跟我说过,殿下曾跟陛下请过旨来西洲的。”
赵曦澄颔首道:“据王赟所言,是父皇得知我们在西洲边境失踪后,便派了他急速赶来西洲襄助。”
他垂下眸子,随手抄起一根签子,拨着窗下一盏银釭的灯芯。
“我们曾在山涧旁落过脚的那处小院落,其实——是父皇之意。”
黎慕白闻言,瞪大双眼定定看着他。
他的下颌,比先前多了一笔锋利,有些急峰险峦的意味。
“我也猜不透父皇的用意,也许,也许——”他语调艰涩,毅然迎上她的目光,“不过,我既已应诺,定会陪你查个水落石出!”
夜风忽大,烛光一阵跳跃腾挪,拽上他们的影子掼来甩去,犹如一只无形的猫儿在肆意逗弄穷途末路的小老鼠。
她深吸一口气,退开一步弯腰行了个礼,道:“夜深了,殿下早些安歇罢。”
言讫,三两步跑出了屋子。
因赵姝儿有伤在身,而王赟随行的人手里并无女子。
是以,黎慕白主动承担起照顾赵姝儿的任务来。
赵姝儿已在内间的床榻上安寝。
连日的担心受怕,使得赵姝儿的睡眠很差,呓语不断。
黎慕白轻轻拭去她额上的冷汗,又轻言细语安抚,直待她彻底平静下来,自己方和衣去外间榻上躺着。
夜阑人静,月沉星没,连虫鸣亦歇了,低低的难以为继。
她忆起自己先前睡眠时,怕亦是如赵姝儿当下这般极不安稳模样,一下又忆起进京后的一连串事······
梦梦铳铳间,脑海里又浮现出从京畿回西洲的情形,手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摸。
触手生凉,清润细腻,不是剑,而是他赠予她的那支赤玉彤管······
开市的鼓响起,遥夜翻过,天气暑热如常。
赵姝儿经过一夜休整,精神头大为好转,黎慕白也略略松了口气。
她刚服侍完赵姝儿换过药,转运使江达安与节度使罗望霆、知州裴文栋、通判汪致远等,就已亲至驿馆。
罗望霆领着侍卫在驿馆四处巡视一番,以赵曦澄身份贵不可言为由,直接提出要增加防守的军士。
赵曦澄沉着脸,直接拒绝了罗望霆的提议。
江达安忙笑道:“殿下,下官已在西洲最好的菡萏阁里设了筵席,恳请殿下屈驾移步。”
赵曦澄斜睨众人一眼,道:“江大人,你可能不了解本王的脾性。本王从不食用相同的饭食,包括茶酒。若今日筵席不合心意,可莫要怪本王甩脸子。”
江达安面色一僵,赔笑道:“殿下,菡萏阁的饮食素来以独出心裁为名,定有殿下未尝过的。”
赵曦澄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江达安这才退下,转身吩咐裴文栋。
罗望霆对赵曦澄的做派早有耳闻,今亲眼一见,仍觉不适,心道所幸他的侄女小绮未嫁进凉王府去。
一下又想起小绮青春年华便已深埋泉下泥销骨,凶手虽不是赵曦澄,却也因亲事而起。
登时,他对赵曦澄又添上几分厌恶,站在一旁亦不再言语。
俄顷,几名装扮妍丽的女子盈盈上前来,朝赵曦澄与王赟福了福身子:“奴婢见过殿下,见过大人,给殿下与大人请安。”
裴文栋笑道:“殿下,王大人,驿馆里的那些个衙役,都粗手笨脚的,下官恐他们伺候不周。这几名侍女倒是伶俐,很会服侍人。”
另一厢,黎慕白换好男装,又易了容,准备随赵曦澄一道赴宴。
“白黎,能不能悄悄儿捎上我?”赵姝儿扯着黎慕白的衣角不放。
黎慕白无奈,笑道:“郡主,殿下有言,郡主若想留下,就得不能跨出院门半步。”
赵姝儿撇了撇嘴:“唉!我这位四哥,一向是说得出做得到。白黎,我不去便是。”
赵姝儿撇了撇嘴,放开黎慕白的袖子,把头萎靡垂着,兼之身形消瘦,益发的孱弱可怜。
黎慕白心生不忍,拉着她的手哄了哄,许诺定给她带好吃好玩的回来。
赵姝儿方展颜,让黎慕白安心去赴宴,并强调不会给他们添乱。
比及黎慕白赶至驿馆正厅时,只见一群俏丽的女子,鹌鹑状缩在一旁。
赵曦澄面色铁青,瞥见她过来了,方稍稍转霁,抬脚朝门外行去。
江达安等一众人忙跟上围随着,唯裴文栋仍在与王赟躬身赔笑:“王大人,那这些女子——”
王赟亦看到了黎慕白,朝裴文栋苦笑道:“裴大人,快让人散了罢,殿下他素来爱清净的。”
裴文栋拭了一把汗,将那群女子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