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澄仍旧以手支颐,古井无波。
黎慕白伫立在间隔门后不动,手死死攥上了衣角。
“回殿下,回大人!”裴文栋上前躬身道,“这左府在我们西洲也算得上是一个大族,这左嘉便是左府长房唯一的男嗣,素有才学,去岁通过乡试后,便启程进京了。但是,这左嘉并没有进入春闱。据左府之言,左嘉是因水土不服病倒了,所以未能参加。春闱过后,左嘉给家中来了信,道想留在京中一边养病,一边备下一届的春闱。”
言罢,他又训斥阿弃:“阿弃,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种出身。那可是左府里的长房长子,他的事,自有他府中人料理,你瞎掺和进去做甚?”
“大人训斥得是!但是——但是——”阿弃急急辩驳,“这人都病着呢,不可能就已在那京中娶妻了的呀!”
“阿弃,你莫不是神经错乱了!左府那么大的家业,左嘉已过弱冠,早可娶妻生子了!何况他还是长房唯一的儿子,又一表人才,备不住人家是被京中名门闺秀相中的了。如是这般,成亲对他的春闱大有裨益,人家又何乐不为!况且,他能娶亲,保不准病早痊愈了。”
裴文栋一通话,把阿弃堵得无言可答。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阿弃喃喃念道,忽地拽下系在腰间的一只荷囊,从里面倒出一块玉来,捧到王赟面前,语调激动,“贵人请看,这是左嘉赠予我的定情信物。他发过誓的,决不负我。我也发过誓的,绝不负他!”
赵曦澄朝阿弃掌心淡淡乜斜一眼。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玉莲花,隐约有光华流动其间,是用了上好的玉料精细雕琢而成。
“阿弃,这两位京中贵人什么好物什没见过的,你把这不入眼的东西拿出来做甚,还不快快收了!”江达安低斥道。
“江大人,我看这玉莲倒挺精巧的,玉质甚是独特。”王赟笑道,“阿弃,你说的这个左嘉,待本官回京后去探探。”
“玉莲”二字传入间隔时,黎慕白不由再次掐紧了指甲,几透皮肉。
堂内,阿弃把玉莲珍重地收回荷囊,又把荷囊珍重地系在腰间,叩首道:“阿弃再次谢过贵人!”又朝赵曦澄磕头,“阿弃也谢谢大贵人!”
······
直至日暮时分,菡萏阁的筵席方散去。
一众人等,业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腹中偏又满是晃荡的酒,一个个七荤八素,脚步虚浮。
菡萏阁门首,赵曦澄道了一句“不必相送”。
江达安等本欲勉强客套一番,却终是敌不过翻涌的酒意与蹒跚的步履,遂顺着赵曦澄之言,领着西洲一众官员向赵曦澄与王赟告辞。
随后,如蒙大赦一般,一个个赶紧回家中找补去了,或是解酒去了。
赵姝儿亦想来个“大赦”。
她在驿馆的屋子里闷了一整天,也翘首盼了一整天。
黎慕白搡开门扇的那一瞬,要不是怕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她几乎要一蹦三尺高。
“喏,这是大理寺卿大人亲自买来的几样吃食,郡主来试试,看合不合口。”黎慕白笑着把几个油纸包搁在食案上。
赵姝儿面皮微微一红,别别扭扭地挪到案边坐下。
黎慕白取水洗干净手,拿过几只碟碗,拆开油纸包,把吃食一一倒腾进碟碗里。
莲花酥,糯米藕,荷花鱼羹,荷叶水晶肘子等等,几样均是西洲的特色吃食。
而这些吃食,是在江达安等人离去后,黎慕白带着赵曦澄与王赟去了西洲城南街一带买来的。
虽然,她与赵曦澄都对阿弃寻找左嘉一事存疑,但赵姝儿尚在驿馆等着他们回去,且她又答应了给赵姝儿带好吃的。
而关于阿弃又拿出一颗玉莲一事,她需找个适合的时机问问。
再者,菡萏阁的一番唱念做打,亦掏空了他们仨的五脏庙。
南街,以经营各色吃食为主,人员鱼龙混杂,易藏行踪。
黎慕白昔时曾常来,有时是乔装独往,有时是与江豫一道,对此处最是熟悉不过。
赵曦澄与王赟今日虽然去了菡萏阁赴宴,但因不是公事,所以二人穿的均是便服。
于是,黎慕白便带着他们二人匆匆逛了一下南街,择了几样吃食包好。
王赟亦挑了不少特色吃食。
待回至驿馆时,黎慕白从王赟挑的吃食里选出几样,道这几样正符合郡主的口味,然后也不管王赟同意与否,径直带回了小院落。
她因已与赵曦澄在马车上吃过了,便服侍赵姝儿用膳。
“这个糯米藕,既有藕的爽脆,又具糯米的软甜,哎呀,怎么会这么好吃!”赵姝儿激动得又挟起一片藕塞到嘴里。
“郡主再尝下这个鱼羹。”
黎慕白移开赵姝儿面前的空碟,把一碗荷花鱼羹挪过去。
“这羹里面用到的鱼,自小就养在荷花池里的。因此,用这鱼肉熬出来的鱼羹,自带荷香呢!”
赵姝儿闻言,忙抄起杓子,大吃一口,直呼:“我好像一口吞下了半个荷花池,太香了!”
黎慕白被她夸张的言辞逗笑,一壁布菜,一壁解说每道吃食的由来与做法。
“哎,西洲的吃食如此味美,惹得我都想长住了。”赵姝儿转着杓子,“还有,白黎你对西洲的这些特色吃食,如数家珍一般,莫不是你本就——”